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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阪坡前逞英雄;還有個張翼德,當陽橋上登,哢嚓響連聲,喝斷了橋樑,嚇退了百萬兵,他是英雄第一名!」

  「一!二!三!四——」

  直系軍閥的士兵們荷槍實彈,步伐整齊劃一。排頭的士兵吹著銅號、敲著軍鼓;街兩旁擠滿看熱鬧的百姓,士兵的隊伍從他們面前經過,人來瘋似的,軍歌更加嘹亮、步伐也更加有力,仿佛一定要在這醴陵城留下他們驕傲而堅實的腳印,就連隊伍中三名被五花大綁的土匪的腳步都踏著軍歌的節奏,顯得萬分質樸。

  人群中,一個青年,看上去文質彬彬,穿著長衫,轉身走進臨近的茶樓。

  兵荒馬亂的日子裡,人們對政治都格外敏感。「又捉了三個,那個高的就是劉老黑,哥老會的大頭目!」隊伍還沒走遠,就有茶客忍不住議論起來。

  「官軍都咋了,這般賣力捉匪?」另一個茶客不解地問道。

  「你不知道,有大人物要來!」說這話的茶客有些驕傲。

  長衫青年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鄰座的男子湊過來,對之拱手:「楊老師?」

  長衫青年答道:「是我,楊立仁。」

  男子坐下:「我就是周世農。」

  「哦,你就是聞名江湖的周……」周世農趕緊以手制止住立仁,四下張望後,對立仁說:「那是以前的諢號,如今我是給革命黨做事。」

  立仁點點頭,接著說:「我原以為你虎背熊腰,八尺身長,絡腮鬍鬚,短衫下插兩把盒子炮。」

  周世農指指窗外,笑了笑:「如果是那樣,被捉住的就不是劉老黑,而是我周世農了!」立仁也跟著笑起來,對自己之前的想像有點自嘲。

  周世農切入正題,悄聲告訴立仁,湖北的督軍蕭耀南剛被北洋政府任命為三省巡閱使,隔天就要來巡視地方。此次,他是領了廣州革命黨的將令來到這裡。

  立仁很好奇:「不會是汪兆銘吧,革命党領袖中我最服他了,人生得英俊,膽子也大,敢刺殺攝政王呢!」

  周世農說:「比汪精衛還要資深,具體是誰,你就不要打聽了。直接的連絡人是你的同學楚材,他向我們推薦了你!」

  周世農還告訴立仁,楚材去年從美國回到上海,現在在廣州。

  「哦,他也參加國民革命了?」

  「凡有為青年都討厭庸人氣息,崇尚一天等於二十年的革命風暴。」

  「我楊立仁也是革命的信徒!」立仁堅定地回答。

  正如周世農說的那樣,在這個處處彌漫革命硝煙的大環境下,凡是有為青年,誰不希望自己的青春可以和革命、可以和保家衛國聯繫到一起呢?這個本是教書先生的楊立仁也不例外。

  周世農接著問道:「你父親楊廷鶴早年隨陳其美東渡日本,讀過士官學校,回國後一度官至南京中樞軍諮府廳長,沒錯吧?」

  「我看不出這與我有什麼關係。」立仁不解。

  「不,這與我們有關係,老子英雄兒好漢呢。怎麼樣,令尊一向還好嗎?」

  立仁如實回答:「家父早就不帶兵了,隱退醴陵,在家集攢他的瓷器呢!」

  「湖南籍將領,就這脾氣,當初趨新趨得很疾,如今守舊也守得很凶。聽說,他與即將到訪的三省巡閱使是故交?」周世農的目光灼灼地看著立仁。

  楊家宅院內,楊廷鶴正戴著老花鏡端詳手中的一隻青釉瓷花瓶,他的身後架上,滿是當地出產的各類瓷器,琳琅滿目。

  「他姨……」楊廷鶴對著外面喊道。

  好一會兒,一個女人顛顛地進來:「什麼事呀?」

  這個女人,看上去年近三十,體態豐腴,楊廷鶴的妻子在世時,她管楊廷鶴叫姐夫,如今她是楊家幾個孩子的後母,在楊府,人稱梅姨。

  楊廷鶴問梅姨立仁去哪裡了,他是讓立仁去鄭家瓷窯把盯梢的一隻釉下五彩扁豆雙禽瓷瓶拿回來,卻半天不見兒子蹤影。

  梅姨說,她哪知道立仁會去到什麼地方,姐姐留下的孩子個個對她橫眉冷眼,就在前天,立青就因為梅姨用了他們母親生前的熱水袋,就一天都沒給她好臉色看。

  聽到梅姨跟自己嘮叨起立青,楊廷鶴立馬關心起立青來,讓梅姨把立青叫來。

  「我的老爺,你可千萬不敢再為我訓你的寶貝兒子,你訓完了,他對你不敢吱聲,對我可就……你就息事寧人吧。廷鶴啊,別惹事,一個家外頭看著過得去,也就行了,我也不圖個什麼。聽話,啊……」梅姨說著,用手撫摸著楊廷鶴的頭髮。

  楊廷鶴和梅姨說的立青是楊家的小兒子,此時,他正順著街巷向一個製圖社飛奔而去,一臉的興奮。

  製圖社內,魏大保正認真地低頭忙於曬印圖紙,立青破門而入,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魏大保沒抬頭,不緊不慢地問:「怎麼樣?看清楚了嗎?」立青張大嘴巴,依然直喘粗氣,他抄起旁邊的杯子,大口地喝起水。

  魏大保提高了聲音:「是青衣吧?」立青抹一把嘴巴:「什麼青衣啊?是花旦!」

  兩人爭論起來,立青突然問:「你說的是小紅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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