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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伍六一轉開了頭,他有些不屑又有些憐憫:「那你只好自理了。」

  連部活動室裡,一張燒錄碟放進了機器。電視螢幕上開始的是那個在三百三十三個大回環後暈得不成人樣的許三多,哭泣著、呻吟著、堅持著,摔倒又爬起來。

  前指導員洪興國的失敗之作上充斥著人群,七連曾經有那麼多的人。螢幕上晃動著許三多血肉模糊的雙手。許三多面無表情地看著。

  許三多從過道上走過,為了打掃衛生每一間宿舍門都是洞開的,每一間宿舍都是空空洞洞。在洪興國的攝錄鏡頭上充斥著人群,年青士兵的活躍幾乎擠炸了這棟建築物。

  前代理班長許三多坐在一張馬紮上,身邊像開會一樣,馬紮排成了方隊隊形。許三多抓著高低鋪在做著引體向上,他抓著床杠翻到了上鋪,呆呆地躺在空鋪板上。然後將臉貼上粗糙的鋪板。許三多一個個打開空空的儲物櫃。

  許三多在走廊裡翻著筋斗,許三多在桌上拿著大頂。

  一個過習慣群居生活的人離群索居會做什麼他就在做什麼。

  月光下的單杠吱吱呀呀地在響,許三多正在上邊一個個做著單杠大回環。

  許三多重重摔了下來,躺在地上。

  月夜的軍營萬籟俱寂。

  許三多看自己的手掌,手掌完好無損。

  那天做了不知道多少個回環。手不會再傷著了,手上的繭子厚得圖釘紮不透。班長說這繭是槍、戰車、軍營裡所有一切磨出來的,叫做兵繭。有這繭的叫做老兵。

  他的幻覺中的歡呼聲忽然響起,那來自許三多兩年前的某個時候。

  沒人的時候忽然明白我以前是什麼,被連隊寵壞的孩子。現在才真的沒人寵了,老兵沒人寵。

  許三多站在院裡的車道邊,微笑。微笑的對象是從車道上駛過的戰車部隊,那支縱隊顯然是去靶場或者演習場,車上的人荷槍實彈,伍六一、甘小甯,許多原七連的兵都在其中。

  伍六一看見許三多便別過了頭,甘小寧傻樂。

  許三多也傻樂。

  當戰車駛走時,許三多臉上的笑容也退了下來,那純粹是機械的反應,許三多真實的表情是沒有表情,作為一個主要是看守空房的人來說也不需要什麼表情。

   一天又一天。白天很好過,學了東西就總會用得上。

  許三多現在已經成為了雜務兵,簡稱雜兵。看守房屋、打掃、維護設備、官面的借用、私下裡的幫個忙,一切可能用上的地方。江山世代有人出,一個季度不到,三五三的人很快忘了雜兵以前曾經是個尖子。他抽屜裡已經有一摞這樣不明情況的兄弟單位寫給他連長的感謝信。

  晚上。難受的是晚上。不管你有沒作為,不管你學了多少,到了該休息的時候,全都一樣。

  每天晚上的許三多都在瘋狂地洗著衣服,每天!還能要求一個沒人管理的小單身漢怎麼做?

  現在許三多被借用幹的事情是一幫學生的軍訓。

  亂七八糟一通槍響,基本全飛,靶子周圍的石頭塊沒少遭罪。鐵面班長鐵了臉看著,不生氣也不失望,倒像是理所應當:「下一組準備。」

  他身後是許三多,接了槍,翻過來,半分解,查彈膛,動作俐落之極。

  這短暫的瞬間剛才的射擊者們已經圍了過來,一幫子軍訓學生,打出剛才那樣的成績確實理所當然。

  學生:「班長,你真會耍酷。」

  許三多:「我不是班長。代理的,撤了。」

  學生嘿嘿地笑:「見了士兵叫班長,見了班長叫連長。懂不?」

  許三多也只好機械地笑笑。顯然,他比那位鐵面更受歡迎,休息間隙便是七嘴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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