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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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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沉悶地坐在車裡,眼都和駕車的高城望著一個方向——路的前方。高城也許是覺得過於沉悶,也許是過於憂傷,拿出盤磁帶塞進汽車音響裡,是他偏愛的老蘇聯軍歌,頓時有些雄壯,雄壯了十多秒鐘,然後……老爺車上的卡式答錄機卡帶了,好好一盤帶卡得像哭。高城一拳把那盤帶給砸了出來,然後竭力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開他的車。 史今拿過那盤帶子,細細地把卷得不成樣的磁帶重定,卷好,放回磁帶盒。 火車擁擠的硬座車廂內,史今窩在髒汙的洗手間裡大聲地啜泣,自然幹終於也有個限度。他再一次擦乾了眼淚,但看著窗外,又再一次大聲地啜泣。 他忽然停了。看著窗外,大片的田野、原野和山巒被夕陽鋪成個輝煌的世界,農人在歸家,道工在望閑,護欄外的車毫無目的地對火車摁著喇叭,中年男人試圖看見前邊騎車女孩的裙下,菜老闆追著黃臉婆試圖從她籃子裡拿回一個地瓜。 史今看著,似乎第一次看見這一切。他臉上漸帶了點笑意,忽然看見一個穿軍裝時未曾見過的世界。 三班的士兵正在宿舍裡沉默地收拾方才的戰場。 屋角還站著那個人,或者說戳著那根人樁子,沮喪的、哀傷的、麻木的,但站得筆直,直得不近人情。 洪興國再次地進來看了看:「還沒動過嗎?」 甘小寧搖搖頭。 「也沒說過話?」 白鐵軍聳聳肩。 洪興國歎口氣想走,轉過身子又轉了回來,走到許三多身邊看著他。如果沒有剛才的全武行,現在的許三多也許會讓人誤會成堅毅地、不屈地、紋絲不動地守衛著那個……放痰盂的角落。 「出去走走吧?透透氣,別老想著。」 許三多直直地看著前方:「是,指導員。」 白鐵軍陪著許三多站在空地的一個角落,放垃圾桶的角落,仿佛是紋絲不動地被人從那個角落搬到這個角落。 士兵們在周圍出入,繞著他出入,士兵們在周圍活動,繞著他活動。 白鐵軍繞著圈,呻著吟,歎著氣,給自己打著拍子,跑腔拉調地唱是個兵就會唱的《我的老班長》,邊唱邊注意著許三多的表情。 許三多沒表情,連真正的奚落都不在乎,此時此地,他怎會在意一個同班戰友並非惡意的人來瘋,或者說,表示自己很放得下的一種傷心。 車回來了,高城和伍六一兩個人下了車,當然只有兩個人,少了一個。 許三多的眼睛終於動了動,看著高城。高城完全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他把那當做虛無,徑直進門,許三多看著他。 白鐵軍努力地想讓許三多正常:「想K他嗎?我也想K他。我數一二三,我們撲上去……一二三。」 許三多沒撲,他自然更沒撲。 白鐵軍:「你沒撲?你這麼笨的人都沒撲?沒撲就對啦。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還不賴,真的很不賴,雖說是不大待見我,這是他全部的問題之所在。」 許三多仍看著,一直看到高城和伍六一的身影在過道口消失。 沒想K他,是想殺了他。後來他從操場走進宿舍,我想了十七八個比死更狠的辦法。最狠的是讓他失去他的鋼七連,讓他像我這樣站在操場上,儘管周圍都是人,但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熟悉的夜又一次無聲無息地來到七連,只是熟悉的夜中少了一個熟悉的人,高城正在主持著一個會議,全連的班排幹部都在這了,伍六一沒有列席,因為他只是一個班副。可是許三多卻出現在這個會議上,只不過他被人從操場的角落又原封不動地移到了這個房間的屋角。 許三多執著的無聲,使這個有關他的檢討會無法進行下去,洪興國看著許三多仍然哀慟的眼睛,只好把他拉了出去。 就著過道裡有些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許三多筆直地戳著,好像他從來沒有移動過,僅僅只是周圍景色的改變。洪興國思索著,儘量找一些不刺激許三多的詞語:「許三多,進了這家門,做了這家人。我們不如你班長,我們勢利,等你轉了三百多個圈才認同你,可是……你現在這樣,連長只會認為你還是半個兵……」 許三多的無言使這場對話無法繼續,洪興國只有苦笑:「算了你先回去吧,順便你搬到上鋪,過幾天要來新兵。」 對士兵來說,這是個明確的信號,許三多驚訝地看了一眼。 「對,你是代理班長。伍班副已經通知了。」 於是許三多回寢室的步子越發沉重。 伍六一站在窗邊,看著外邊的夜色,這已經成了他最近的一個習慣。許三多進來,他便看著許三多。許三多將目光轉開,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的上鋪,這也就帶得別人也毫無避諱地看著那張上鋪。 空的鋪板,空得只能讓人想起上邊睡過的那個人。 三班的人沉默了很久。 許三多走開,隨便地拿起一本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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