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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老馬忽然樂了,他的想起了指導員的話,說道,還是那指導員是有水準呢?李夢聽不懂,他不服氣,說什麼指導員有水準?你聽他哪句話有水準呀?他肯定連海明威都沒看過。老馬說:指導員對我說過一句,他說我們要抱成團就有了精氣神。

  五班的旗杆,在空地上樹了起來了。

  終於,老馬捧著旗,和幾個兵站在了旗杆下。

  立正!升旗!

  大家面面相覷,因為事先沒定誰來升旗。

  許三多,你來。老馬臨時喊道。

  許三多卻愣在了那裡,他說:我……我不會……我緊張。

  老馬忽然生氣了,他說你是個中國人不是?升自家的旗你緊張個什麼?

  許三多接到了手上。

  旗,終於一點一點地往上升。旗下的士兵們,學著電視上的樣子,在行注目禮。吹口琴伴奏的是薛林。這一切,讓人看到了一種溫馨中的莊嚴。

  大夥看著頂端那旗,又互相地看了看。最後老馬搓搓手,說:現在……修修咱們那路?李夢不同意,他說我們得先慶祝一下,慶祝一下吧。薛林一下就樂了,他說對,上次慶祝還是上次八一節呢。幾個人點點頭,突然向旗杆下的許三多圍攏了過來。

  許三多看不懂他們的臉色,問道:……要幹什麼?……

  老魏說你入鄉隨俗吧,許三多。許三多躲閃著找靠山,他說班長!班長!班長。沒想老馬也朝他堵了過來。李夢幾個乘機一擁而上,逮住許三多的手腳,抬了起來。然後由老馬喊著號子,將許三多一次接一次地扔到了空中。

  幾天後,老馬寫報告打算退伍了,就在他寫退伍報告時,大家都看到了,幾乎都同時地愣了,好像一下子都高興不起來了。

  薛林說班長你要走啊?

  李夢說:班長你捨得走啊?

  許三多則傻傻的,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老馬說:捨得不捨得,人還是實際點好。我瞧我這體能也不行了,腦筋也老套了,這輩子也不大可能在軍隊裡牛皮了。你們幾個又都是有我不多,沒我不少,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回老家圖個前程吧。老魏說誰說我們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啊?許三多,你有沒有說過這話?許三多不停地晃著頭,嘴裡連連地說沒有,我沒有!

  老馬說,我知道,你們是情感上需要,實際上可有可無。同志們都心照不宣吧,你們年青,在軍隊還說得上磨練,你們班長在這可只能算是三連的累贅啦。不能再混日子啦,回頭要被日子給混了你們就別再說了。

  大家終於意識到,班長是認真的,都迅速地沉默了下來。

  一條通往旗杆的路,也修好了。

  李夢說,如果班長真要走的話,這算給他的一個禮物,可誰都看得出來,他和薛林幾個都在想辦法把班長留下來。

  那天在野外,李夢悄悄地湊到老馬的跟前。

  班長,這給你。

  什麼?

  麝香虎骨膏。

  我謝你啦,可我腰早好了。

  不貼白不貼,傷筋動骨一百天。

  老馬感激地接了過去。

  班長,咱們對你怎麼樣?

  挺好的。老馬知道李夢的那點心事:我回家會想的。

  你想我們,可又看不著我們,你怎麼辦?

  老馬不知道怎麼辦?他問李夢,你說怎麼辦?

  李夢說別走呀,班長,我們怪想你的。

  想你們,看不著你們,那就看不著唄。男子漢大丈夫,有那麼多怎麼辦怎麼辦的?啥叫有得有失,知道嗎?看不著你們幾個小猴崽子,可班長能認識更多人,搞不好是前程綿繡。你說那麼些幹什麼?囉嗦!

  老馬悻悻地走開了。

  李夢好像碰了一鼻子的灰。

  這天,五班的空中飛過一架直升飛機。飛機是路過的,但他們看到了什麼,然後在空中盤旋了一下。誰都看見了,可誰都不知道上邊坐著的是什麼人,直升飛機來後沒幾天,五班的電話就響了。接電話的當然是老馬,他立正著,聽得一愣一愣的確。

  李夢幾個就站在房門外,也一個比一個地緊張。

  薛林小聲說:這回是連部來電話啦,問咱們到底在搞什麼,怎麼驚動了師部的電話了。老魏說,剛才可是營長先來的電話,他說軍部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團裡。

  李夢說:我瞧咱們是樂極生悲啦。

  可咱們什麼也沒幹啊?

  是啊,咱們什麼也沒幹,就幹了這麼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許三多傻呵呵地問。

  修路啊,笨蛋!

  老馬一放下電話就推開窗戶,朝他們喊道:

  你們幾個,都給我進來!

  四個兵耷頭耷腦地站進了屋裡,老馬一開口就說:我瞧咱們是樂極生悲啦。

  班長,這話我剛說過了。李夢提醒他。

  你是班長我是班長?你說了我不能說?我們就是樂極生悲了,我尋思咱們這路不該修,興許就犯了哪條紀律,比如說暴露目標,比如說破壞綠化什麼的。你們可得記住,兩年前為了保護牧民一塊草地,整個裝甲縱隊整整多繞了八公里。

  可這又不是牧場!薛林否定這個判斷。

  老馬也拿不定主意:……那就是暴露目標。你想這麼條路正好是導彈襲擊的目標。

  李夢不信:咱們這幾間屋值一發導彈嗎?

  反正是錯啦,指導員說,明天他過來瞅瞅。

  老馬最後說:這是我的錯,我不該對許三多下命令修路。

  許三多說話了:報告班長,路是我要修的。

  別囉嗦!路是咱們修的!薛林站了出來。

  老魏說,我覺得咱們沒錯,原來整個排都沒修出來的路,讓咱們幾個給搞掂了,這應該表揚!老馬說你說表揚就表揚啦?八十年代想修的路,擱九十年代興許就不該修,八十年代誰琢磨防巡航導彈啊?薛林把話接了過去:我也覺得咱們沒錯,咱們這是建設軍營紮根邊防來著。李夢說對,建設軍營,以營為家,明天指導員來了咱也這麼說!指導員還是護犢子的,最多咱們說明我們是出自好的目的,不想做了壞的事情此而已。

  那也是壞的事情啊。許三多說:要不咱把路鏟了吧?

  薛林忽然就凶了起來,喊道:你說鏟就鏟啊?

  指導員開著一輛三輪摩托,就來就來了,一聽到遠遠而來的引擎聲,五班幾個的心就亂了,如臨末日地坐在宿舍裡。許三多忽然蹭到老馬的面前:

  班長,我跟指導員認個錯吧……

  憑什麼你認錯?班長是幹什麼的,班長就是認錯的。老馬說。

  誰也不能認錯,認錯就是明知故犯知道嗎?李夢說。

  指導員的摩托停下來了,他在外邊高聲喊道:五班,有沒有個喘氣的?

  老馬艱難地站了起來,嘴裡感歎道:是禍躲不過呀。然而,不等他起步,許三多幾個已經搶著擁往外邊。

  指導員正站在車邊,打量著眼前這個大為改觀的營盤,忽然就被許三多幾個給圍住了。這個說:指導員,抽煙!那個說:指導員,屋裡坐。

  指導員卻不急,眼裡只尋找老馬,然後說:老馬呀,你小子挺能整哩,好好的把我從個靶場折騰到這兒來了。

  老馬一臉的苦笑,說:我也是不知犯的哪門糊塗心思。老馬話沒說完,被李夢踹了一腳,只好改口道:我總得帶大傢伙幹點什麼吧?

  許三多卻呼地攢到了老馬的面前,說指導員,這錯誤是我先犯的……

  許三多又被薛林踹了一腳,但他嘴裡不管,他啊喲了一聲說,我不知道這是個錯誤。

  指導員倒摸不到頭腦了,他說什麼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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