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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二十八周

  在直男的世界裡總覺得呼吸困難——全職爸爸第二十八周工作報告

  小時候我們家完全是一個女人的世界,我爸跟《傾城之戀》裡的范柳原很像,在家一聲不吭,正經嚴肅,他一個射手座,把俏皮話都省下來說給旁的人聽了。當時我還有點忿忿,心想我爸好奇怪啊,出門一肚子風趣話,坐在中巴車上能把整車人逗得笑哈哈,為什麼對我和我媽說話這麼一本正經呢?

  多年過後,細細一想,是因為他說不過。當家裡某個性別形成絕對優勢時,另一個性別就成了一種擺設。

  現在,我就是家裡的那個擺設。一家三口,爸爸和兒子是天然的搭檔,連小貓貝殼都是公的。經過我仔細觀察,現在趨勢已經日益明顯,他們正在偷偷摸摸打造一個直男樂園,一個女人根本不理解的世界。

  自從我跟兒子說,週末要去日本富士山旅行後,我兒子有事沒事總是若有所思,吃飯的時候忽然停下來凝望著遠方,問他在想什麼?他會很認真地回答:我在想日本的火山噴發了沒有?

  有時候坐在車上,他轉頭就扔過來同一個問題:你說,火山噴發了怎麼辦呢?

  作為女性,我對這個問題思考得很簡單,不會的,怎麼可能?但兒子提問的方式越來越嚴峻,搞得我忍不住查了一下,富士山會噴發嗎?資料顯示富士山的確是座活火山,目前處於休眠期。但資料又顯示該火山歷史上共噴發過18次,據專家考證,該火山每300年會噴發一次。上一次噴發時間為1707年。

  掐指一算,差不多該噴了呀!

  果然兒子的擔心不無道理。

  小陳呢,永遠在擔心另外一件事。從今年夏天市場上有葡萄開始,他持續著唧唧歪歪說:怎麼辦,現在的葡萄都是跟提子雜交的,沒有籽的那種,傳統的葡萄真的很難買到。我對此覺得非常莫名其妙:有差嗎?

  他買回無籽葡萄時,失落萬分說:這不是我要的葡萄。買到有籽葡萄時,精神大振說: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葡萄。

  來東京後的第一晚,我順手買回了一盒葡萄,我在大街上浪來浪去時,小陳正在酒店裡陪小孩寫作業,總要買點什麼回去意思一下吧。他吃第一顆葡萄時,又繞回了老問題:嗯,很甜,但不是真正的葡萄,是跟提子雜交那種!

  過了一會他若有所思道:真的很擔心,有一天世界上沒有葡萄了怎麼辦?

  我坐在沙發上驚呆了,男人關注的問題,怎麼都這麼有大局觀?

  葡萄這種東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也沒什麼吧?

  因為男女思維的不一樣,小陳永遠都在囤有用的東西。他是生怕以後再也吃不到葡萄了,所以每次恨不得買十斤吃個夠。我嘛,我屬於永遠覺得世界比自己靠譜的類型,忘記的東西一定可以用別的東西取代。

  來日本前,我就琢磨,這是一次非常單純的山野旅行,只要準備好徒步衣物鞋子就行了。

  小陳的行李箱放上傳送帶,工作人員站起來無奈的笑了下,先生不好意思單件行李超重了,25公斤,您看要不要拿出來一點。

  媽個雞,去富士山六天,為什麼要帶50斤東西?當他打開行李箱的時候,我又一次震驚了,裡面光小朋友的算數書就有五大本,取出來後立減四斤。還有上次在莫干山沒用上的對講機,三個,安安靜靜地潛伏在裡面,Gopro,無人機,一大堆我無法理解的裝備。

  為什麼呢?我迅疾想到了前兩天買的一本書,其中有一篇文章,名為《準備到非洲內陸旅行一年,該如何準備行李》,看到一開始寫到:兩個麻布袋,裡面滿滿裝著以下物品:300磅咖啡,4箱茶葉……我已經暈倒了,這些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去非洲不喝咖啡也沒什麼吧?

  但男人們好像都是以拓荒者的姿態去的。小陳拖著50斤行李來到中轉站東京,又像老鼠掉進米缸一樣,歡快地走進便利店,買了四大袋東西。

  喂,我們又不是去富士山頂露營,不用帶這麼多東西吧?

  小陳理所當然地回答:路上我要吃的。

  路上你要吃四袋東西嗎?再說我們住在很好的酒店裡。

  他又提起來:你想想竹富島那一次,是不是島上連個便利店都沒有?

  所以他要把六天的零食都買齊。

  就像去非洲的旅行者,認為非洲大地是一片荒蕪的月球一樣。問題就是,當我翻開袋子,看見一瓶750ml的保鮮牛奶時,我忍不住有點窒息了。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不久前莫干山那一次,3小時的路程,他非要帶上兩瓶一升的牛奶,剛才從酒店出門到飯館吃飯,他的背包裡像手榴彈一樣左右各插著一瓶礦泉水,為啥呢?

  為啥到哪裡都是一副置身荒野的恐慌感?

  作為女人,怕是永遠都理解不了男人。同樣,這些男人永遠理解不了女人為什麼要在出門前換上半小時衣服,五條不同的黑褲子之間,有什麼具體的差別,他倆呆在門口,好像在等待天荒地老一樣,擺開了一場飛行棋局。

  這種場面經常讓我想起一個以色列作家寫的,夫婦之間到底應該如何和睦相處的文章。

  文章裡說男女生活在一起,當然有諸多不便,一個想找個咖啡館好好坐著,一個隻想去烤肉店煙薰火燎大吃特吃,一個想商場開門沖進去大逛特逛,一個隻想5分鐘結束戰鬥趕緊走出商場大門,怎麼辦?

  以色列作家提出了一個公允的辦法:只要分開來住就好了。一開始,他只是搬去了家樓下的一個工作室,後來,夫婦倆發現這樣兩人還是有很多交集,免不了要一起吃飯,一起出門。後來男人搬到公寓的頂樓,特意避開妻子出門的時間。再後來,他倆根本忍受不了做鄰居了,男人乾脆搬到城市的另一頭去住,隨著距離越來越遠,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最終決定,換個城市生活得了。

  所以說異地夫妻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夫婦間要想生活得好,最好什麼東西都能分兩半,生兩個孩子,一個爸爸養,一個媽媽養,這樣誰帶小孩,另一個都不能大放厥詞,你到底怎麼帶的孩子?住兩套房子,也不會出現原研哉那種情況,日本最著名的設計師,無印良品的藝術總監,極簡主義的踐行者,結果老婆最喜歡華麗的寶塚風,恨不得衛生紙都是蕾絲的,家裡都是蛋糕一樣的紙巾盒,蛋糕一樣的掛鐘,蛋糕一樣的垃圾桶。

  我挺佩服原研哉的,就這樣,他也沒搬出來住。

  很可能正是因為這些垃圾似的東西,觸發了他創作的衝動,一定要設計出來看上去空無一物的東西。

  這麼一想,我就明白了,為什麼近年來自己變得越來越女氣,要知道當年我可是一雙運動鞋走天下的假小子,跟兩個直男一起住之後,生生被他們刺激成了一個女性,一個買再多衣服都覺得不夠的如假包換的女的。

  畢竟我走到哪兒,都不會擔心火山是否噴發,葡萄是否滅絕,山裡是否沒有新鮮牛奶。

  當你有一個隨地隨地都在補給的丈夫,你已經沒有對世界的恐慌了,只有對人生負擔的恐慌。想想看,一家人出門野餐,你打開野餐盒,發現裡面準備了夠吃一星期的食物,你什麼感覺?

  我的感想常常是,夠了,讓我去到一片真正的荒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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