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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夕陽映在他們一樣年輕的臉上,讓他們彼此都看到了對方心裡深深的疑惑。

  這滿心的疑惑一路困擾著兩個年輕人,直到五天后,他們來到了寧鄉溈山寺。這溈山寺的住持證一和尚乃是佛門有名的大德,兩人便專程登了門,想聽聽佛門中人對這俗世中的不平有何見解。

  進了證一的禪房,卻見一床一幾,此外便是四處堆積的書,把間禪房襯托得倒更像一間書房。那證一和尚年近七十,一身青衣短褂,如果不是光頭上燙著戒疤,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個和善的老農。

  聽二人講明來意,證一只是微微一笑,道:「佛門講的是出世之理,二位施主的困惑,卻是人間之事,只怕和尚是幫不上啊。」

  子升便道:「出世之理,亦由世上來,所謂萬理同源,無分佛門與世俗,還請大師不吝指教。」

  證一沒有答話,停了一停,端起茶壺,說:「先品新茶吧。」

  他將壺中茶水向子升面前原已倒好茶的杯中倒去,杯中水滿,很快溢了出來。

  子升趕緊道:「大師,水溢了!」

  證一倒茶的手停住了:「水為什麼會溢?」

  「這……因為杯中已經有茶了。」

  「是啊,舊茶不傾,新茶又如何倒得進去呢?我佛門禪宗,於此即有一佛理。」證一放下茶壺,鋪開紙,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將紙轉了個邊,面向蕭子升和毛澤東,寫下了:不破不立。

  證一解釋道:「所謂魔障所在,正見難存,舊念不除,無以證大道,不除舊,則無以布新,是當以霹靂手段,棄舊而圖新也。」

  毛澤東一拍巴掌:「此言正合我意!佛門普度眾生,與我輩欲拯救國家、民族,道理本來就一樣,只有驅除腐惡,盡掃黑暗,徹底打破這個舊世界,才能迎來真正的光明,才能建立普遍的幸福,正如鳳凰自烈火中涅槃,重得新生!」

  子升卻不能接受:「可是新難道一定要從舊的廢墟上才能建立嗎?舊世界的問題,我們為什麼不能徐圖改良,為什麼一定要毀滅舊的一切,這樣的新,代價不是太大了嗎?」

  證一想了一想,徐徐道:「兩位所言,一則疾風驟雨,一則和風細雨,老衲以為,若無疾風驟雨,當頭棒喝,則魔障難除,然先賢亦曰: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疾風驟雨,終難長久,破舊以驟雨,立新以和風,相輔相成,原是缺一不可的。取彼之長,補己之短,則新可立,道可成。」

  說罷又提起了筆:「老衲贈二位施主各一個字吧。」

  他先寫下一個「動」字,轉過來移到子升面前: 「蕭施主和風細雨,君子氣節,獨善己身足矣,但欲圖進取,變世道,化人心,還須振作精神,勇於任事,以動輔靜。」

  證一又寫下一個「靜」字,轉過來推到毛澤東面前:「毛施主驟雨疾風,洶湧澎湃,以此雄心,天下無不可為之事。但世事無一蹴而就之理,施主于翻天覆地中,亦當常記,一動須有一靜,一剛須有一柔,有些時候,是要靜下來方好的。」

  子升和毛澤東互相看了一眼,都似乎有所領悟,但又似乎並未領悟得透徹,看看證一已然收了茶具,有起身送客之意,只得道了一聲:「多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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