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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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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俊卿這番話,在趙老闆聽來,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在他的算盤裡,與其讓女兒跟三堂會老六那個大字不識,只會耍狠的流氓,還不如遂了女兒的心願,許了眼前這位劉俊卿。這小子,窮是窮點,但好歹也是讀書人,難免不保日後會有飛黃騰達的一天,說出去也體面。怕就怕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誇誇其談,到頭來,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事小,得罪了三堂會老六可就是身家性命不保的大事。 趙老闆臉上頭一次有了笑容,對劉俊卿說:「我也沒說過你們就不能見面了嘛!一貞,一貞。」等到一貞迫不及待從裡屋出來,趙老闆半步也不離身,擋在兩個人中間,說:「俊卿呢,是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告訴完了他就會走,至於以後還來不來,就看他那個消息是不是能有結果了。」 劉俊卿一心沉浸在愛情重燃希望的喜悅裡,哪裡想到就這短短三兩分鐘的工夫,趙老闆這個生意人的腦子裡,已轉過了這許多念頭。「您放心,趙叔叔!」劉俊卿口中喊著趙老闆,目光卻是迎著趙一貞,「這個第一名,我一定會考到手!」 這些天,老六一天三趟地往茶葉店跑,趙老闆唯恐他被撞見,忙說道:「話已經帶到了,人也已經見到了,機會我已經給你了,至於晚飯我就不留你了,你好自為之。」 趙老闆一席話,倒勾出了劉俊卿的隱憂:轉入講習科參加畢業考試,這方面的手續問題,紀墨鴻既然開了口,自然不用他操心,但講習科那邊還有個天才蕭子升,從入學作文開始,就一直壓在他頭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劉俊卿看來,這世間的讀書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差一等是王子鵬那樣,讀來讀去都是倒數第幾,自己對自己都沒什麼信心,幸虧有個好爹娘罩著,否則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再次就是毛澤東那種人,有一點小聰明就到處張揚,弄得天下皆知,不過一到考試就現真章,平均分也好,總分也好,加加減減下來也不過如此。最可怕的就是蕭子升、蔡和森這種人,平時也沒見他們如何熬夜加班加點努力用功,一到考試,卻永遠名列前茅。 臨近考試的那些日子,他找講習科的同學借來聽課筆記,拼了命地下苦功,心中已經定了目標,這回,一定要把蕭子升遠遠拋在身後,把這個第一名考到手。 然而事與願違,他心中背了這個包袱,茶飯不思、沒日沒夜地熬下來,不知怎麼,記性卻反倒不如從前。這天王子鵬來幫他複習,幾個問題考下來,劉俊卿竟答得一塌糊塗。 「《獨立宣言》是誰起草的?」 「華盛頓。」 「不是。」 「那……佛蘭克林?」 王子鵬又搖頭:「是傑弗遜。」 劉俊卿慌了手腳,本科要到明年才會正式開世界歷史,講習課卻開得早,他原以為這段時間自己下了工夫,應該沒問題了,不料越急越記不清,腦袋裡全亂成了一鍋粥。 王子鵬看著劉俊卿面前堆得厚厚的筆記本,很為他擔憂:「時間來得及嗎?俊卿,不用太勉強了。」 「沒事,數學、英語這些基礎科目我們都上過了,剩下的都是些要背誦的,無非是多花點時間背就是了。」劉俊卿只能自我安慰。 「我看你把所有時間都用來背這些筆記了,別的老師都知道你報考講習科一事,睜一眼閉一眼,但明天有袁老師的課,你小心點。」 劉俊卿還是有些懼怕袁吉六的,大概就是所謂師道尊嚴吧。但另一方面,劉俊卿又覺得,袁吉六作為老師,過來人,更應該理解他,即便是抓到了他在課堂上背誦講習科的筆記,也會放他一馬。 但劉俊卿失望了,袁吉六很生氣,教鞭狠狠地抽在課桌上,兩隻眼睛瞪著他,一副要他把生吞活剝的樣子。 劉俊卿手忙腳亂:「袁老師,您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上課不認真聽講你還有理了!反了你了!」袁吉六抓起筆記,刷地扔到教室後面:「站到教室後面去給我好好反省,這堂課,你就站在那裡聽。」 劉俊卿長這麼大,一直是好學生,第一次被老師這樣當面不留情面地批評。他不敢再說話,乖乖站到教室後面,筆記本就在他腳邊,當著袁吉六的面,他不敢彎腰去撿。好不容易等到下了課,袁吉六離開教室之後,劉俊卿這才撿回筆記本,垂頭喪氣回了宿舍。 宿舍裡,易禮容和張昆弟把兩張書桌拼起來,各拿著一隻簡陋的光板球拍,你來我往打起了乒乓球,引來了幾十個六班和八班的同學過來看熱鬧,把宿舍擠得水泄不通。 易禮容一招失手,被張昆弟抓住機會贏了一球,喝彩聲之後,張昆弟大叫,「哈哈,六比五,你輸定了!」 易禮容不服氣:「就一球,運氣球,有什麼了不起的,再來!」 張昆弟洋洋得意:「這可不是運氣問題,是水準問題,你就認輸吧你,今天我吃定你了!」 張昆弟這話言者無心,劉俊卿卻是聽者有意。這些天來,他所忌諱的,只有蕭子升一人,剛才的課堂上,他出了這麼大一個醜,張昆弟這些人無一不跟蕭子升交好,當著他的面就敢這樣指桑駡槐,背後說不定多麼幸災樂禍。劉俊卿想到這裡,越發怒不可遏,仿佛瘋了一樣,撲上前去,一把奪過張昆弟手裡的乒乓球拍:「吵吵吵!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看書?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寢室!你知不知道?」 「啪」的一聲,乒乓球拍被劉俊卿重重摔在地上。 宿舍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呆了。好半天易禮容才回過神來,悻悻地說:「走!我們都走!不要在這裡耽誤了某些人的遠大前程!」 待眾人悻悻地出了寢室,劉俊卿猛地一把關上門,把所有聲音關在門外,把自己一個關在宿舍裡面。他知道,他已沒有了退路,趙一貞那裡沒有了退路,他打開書本,呆呆地看著,但他的心卻無法集中在書本上,而是迷失在某個無盡的空虛處。 他現在,只剩了一個念頭:只要能在這場考試中穩操勝券,無論什麼辦法,什麼手段,他都將毫不猶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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