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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一貞紅著臉,接過了本子,轉過身,走上了回家的路。劉俊卿遲疑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

  僻靜的小巷,夕陽斜照,樹影斑駁。抱著那個精巧的小本子,一貞與劉俊卿並肩默默地走著。秋風輕拂,一貞的辮角掃過俊卿的面頰。看著一貞含羞的臉,劉俊卿幾乎都癡了。

  夕陽下,兩個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路面上,一隻手的影子悄悄伸向了另一隻手,那只手微微掙了一下,兩隻手的影子還是合在了一起。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臨到分手,一貞低聲問:「俊卿,你能不能把毛澤東和蔡和森約到一師對面的茶館裡去。」劉俊卿停住腳步問,「你見他們幹什麼?」

  「不是我,是警予和斯詠。她們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特別佩服你那兩個同學的文章,所以想見見本人。怎麼,是不是不好約啊?」

  劉俊卿猶豫一時說:「那倒不是……要不,我試試吧。」一貞打量著他的神情,說:「要是不好約,你也別勉強。」「怎麼會呢?」劉俊卿趕緊換上輕鬆的笑容,「你交代的事,我怎麼都會辦好的,你就放心吧,讓你兩個同學等著見人就是。」

  六

  南門口,車轎往來,行人穿梭,商販叫賣,喧嘩熱鬧的南門口的街道,今天卻多了一個突兀而格格不入的聲音——「Ill be back in a few days' time……」

  黃包車拉著斯詠,停在了街對面。斯詠下車付錢,聽到讀英語的聲音,便掉頭看去,就在嘈雜的街道邊,毛澤東坐在大樹下,正捧著英語課本,大聲朗讀著。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英語書上,形成美麗的剪影。而他竟讀得如此專注,旁若無人,仿佛全未感覺到周圍的吵鬧和目光。

  斯詠悄悄停在了毛澤東的身後。「嗨!」毛澤東一回頭,身後站著的,居然是斯詠:「嗨,是你呀,這麼巧?」

  斯詠說:「我有點事,約了朋友在這兒碰頭。你怎麼……在這兒讀書啊?」

  「哦,我英語成績不太好,所以抽時間多練一練嘍!」毛澤東看斯詠一副茫然的樣子,又說, 「是這樣,我呀,有個毛病,性子太浮,讀書也好,做事也好,旁邊稍微一吵我就容易分心。古人不是說『鬧中取靜』嗎?南門口這裡,最吵最鬧人最多,所以我專門選了這個地方,每天來讀一陣書。」

  「哦,身在烈火,如遇清涼境界?」斯詠和他開玩笑。

  「那是佛祖,我有那個本事還得了?只不過選個鬧地方,練點靜功夫,也算磨一磨自己的性子吧。」毛澤東說完,又捧起了書。

  望著毛澤東泰然自若的樣子,斯詠不由地笑了。她索性在毛澤東身邊坐了下來,問道: 「你在讀課文啊?」

  「我最差的就是口語,老是發音不准,只好多練習了。哎,你的英語怎麼樣?」毛澤東看斯詠自得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英語一定不錯,於是趕緊書捧到了兩人中間,說,「那正好啊,我把這一段讀一讀,你幫我挑挑毛病。 It will be covered with some soil by me……」

  「等一下。」斯詠指著書上的單詞:「這個詞讀得不准,應該是covered。」

  「covered。」毛澤東的發音仍然有點不地道。

  斯詠:「你看我的口形——covered。」

  毛澤東:「covered。」

  斯詠點點頭。

  毛澤東:「我多練兩遍:covered,covered,It will be covered with some soil by me……」

  碧空如洗,陽光輕柔。一教一學,斯詠與毛澤東的聲音交替著。鬧市的塵囂似乎都已被拒之二人之外,只有清澈的英語誦讀聲,仿佛要融入這冬日的陽光之中……

  「斯詠,斯詠……」街對面,警予站在黃包車旁,正向這邊招手叫著。

  「哎。」斯詠答應著起身,「對不起,我約的朋友來了。」

  毛澤東笑說:「哦,沒關係,我也約了人,一會兒還有事。」

  斯詠跑到跟前,警予問:「誰呀那是?」「一個熟人,以前認識的,正好碰上。」 斯詠說道。

  這一天中午,警予、斯詠和一貞都等在一師對面的茶館裡,可來的卻只有劉俊卿一個人。一貞忙問:「俊卿,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你那兩個同學都答應了嗎?」

  劉俊卿低著頭,顯然他沒有兌現他的承諾,只得回避著她們的目光,吞吞吐吐地回答:「他們說……哎呀,我怎麼說呢?」「是什麼就說什麼。」警予催促道。

  「他們……他們兩個就這樣,平時在學校裡就那副嘴臉,一天到晚趾高氣揚,把誰放在眼裡過?一說是你們兩位外校女生來找他們請教,那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了。還說我是沒事找事,跟你們一樣,吃飽了撐的。」劉俊卿編瞎話的本領可真是一流,一點破綻都讓人看不出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警予騰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一拉斯詠:「斯詠,我們走!」

  兩人蹬蹬蹬蹬沖下了樓。一貞想追又不好追,一時滿臉尷尬。

  劉俊卿拉住一貞的手說:「對不起啊,一貞,都是我沒用,弄得你的朋友不高興。」

  一貞回頭對他笑了笑,說:「這怎麼能怪你呢?你已經盡力了,是你那兩個同學太不通情理了。」

  「什麼不通情理?他們就是看不起人,自高自大,哼!」劉俊卿總算是出了一口氣,說這話的時候,心情說不出有多爽快。但他卻不知道,他的謊話最終會傷害到誰。

  警予回到寢室,徑直沖到自己床前,一把將床頭貼的蔡和森的文章撕了下來,團成一團,砸進了字紙簍!

  斯詠跟在她身後:「警予,算了,何必生那麼大氣?」

  「誰說我生氣了?」警予回過頭來,她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跟這種目中無人的傢伙,我犯得著嗎我?」

  斯詠:「其實,那個蔡和森和毛澤東又不認識我們,可能……可能只是一時……」

  警予:「斯詠,不用說了,你放心,我現在呀,反倒還輕鬆了。」

  她仔細地撕著床頭殘留的文章碎片:「原來呢,我還一直以為我們比別人差多遠,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也不過如此。不就是文章寫得好嗎?那又有什麼?德才德才,德永遠在才的前面,像這樣有才無德、狂妄自大的人,幸虧我們沒去認識,要不然,更噁心!」

  她「呼」地一口氣,將撕下的幾片碎紙片輕輕吹落,拍了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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