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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四

  湘鄉會館巷子口賣臭豆腐的劉三爹今天收了攤,兒子劉俊卿考上了法政學堂,眼看著就要報到了,可是家裡哪能拿得出30塊大洋的學費呀?實在沒有辦法,劉三爹只好領著兒子去了三堂會。

  堂裡的大哥馬疤子斜在榻上抽著大煙,手下的親信老六帶著好幾名打手兇神惡煞地侍立在旁邊。馬疤子噴了口煙圈,懶洋洋地說:「嘿,有意思。借錢交學費?我說劉老三,你不是真老糊塗了吧?」

  劉三爹把腰快彎成一張弓了,低聲懇求:「實在是想不出法子了,這才求到馬爺這兒。就30塊大洋,多少利息我都認,求求您了。」

  「你認?」馬疤子坐了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盯著劉三爹問:「你拿什麼認?啊?就憑你那清湯寡水的臭豆腐攤?」他說著下了煙榻,過來拍拍劉三爹的肩膀,又說:「老劉啊,聽我馬疤子一句勸,死了這條心吧。就為你這傻兒子讀書,這些年你都過的什麼日子?能典的典能當的當,三更半夜起早貪黑,連閨女都押給人家當了丫環,你值嗎你?」

  「俊卿他會讀書,他真的會讀書,他以前在學堂年年考第一的。」劉三爹趕緊拉過劉俊卿,「俊卿,來,你把學堂的成績單給馬爺看,你拿出來呀。」

  這種卑躬屈膝的屈辱令清秀俊朗的劉俊卿很是難堪,他沉著臉,甩開了父親的手。

  「好了好了,誰看那破玩意?」馬疤子看到劉俊卿這副樣子,「哼」了一聲,「我就不明白,這書有什麼好讀的?還當法官?馬爺我一天書沒讀過,連法官還得讓我三分呢!告訴你,沒錢就別做那個白日夢,麻雀變鳳凰,還輪不到你那臭豆腐種!」

  「我求求您,馬爺,只要俊卿進了學堂,我給您做牛做馬……」劉三爹還不死心,劉俊卿卻實在受不了了,他轉身就走,劉三爹趕緊拉他,「俊卿,你回來,快求求馬大爺……」

  劉俊卿甩掉父親的手,說:「要求你求,我不求!」

  馬疤子在身後叫道:「喲嘿,還蠻有骨氣?我說小子,真有骨氣,就別把你家老頭往死裡逼,自己給自己尋條活路是正經。馬爺我為人義字當先,最是個愛幫人的,要不,上爺這兒來?爺手底下能寫會算的還真不多,包管有你一碗飽飯吃。」

  父子倆回到家已經是黃昏了,棚屋裡已經簡陋得沒有任何一樣值錢的東西。一道布簾將本來就狹窄的房子一分為二,靠外面雜亂地堆滿了石磨、竹匾等做臭豆腐的工具,只有一床窄小破舊的鋪蓋擠在牆角,這是父親住的地方。布簾另一側桌椅床鋪雖然簡單,卻還乾淨整潔,那就是劉俊卿的書房了。劉俊卿氣憤地在床頭坐下,點亮油燈,看起書來。

  忽然門外輕響,秀秀走了進來,她見劉俊卿在那裡讀書,也不驚動他,只在布簾外悄悄拉了父親一把,掏出一個布帕遞給父親,小聲說:「爸,這是我的工錢。」一時又看布簾裡的劉俊卿一眼,說:「那個法政學堂那麼貴,一年學費好幾十塊,我們上哪弄得到這麼多錢?」

  劉三爹無奈地說:「我想,實在不行,我明天再去求一求三堂會……」秀秀急了,打斷父親的話說:「爸,那種錢借不得,利滾利,要人命的!」

  「我怎麼這麼沒用?我怎麼這麼沒用?就這麼一個兒,我都供不起他讀書……」劉三爹抬手猛捶著自己的腦袋,哭著說。

  劉俊卿在屋裡坐不下去了,他掀開布簾子走出來,緊緊地抱住已是老淚縱橫的父親,叫道:「爸,你別這樣,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讀了。」

  「怎麼能不讀呢?你這麼會讀書,你要讀了才有出息,你要當法官的,不讀怎麼行呢……」劉三爹一把捂住了臉,「都怪我這個當爹的沒用,害了我的兒啊……」 劉俊卿兄妹相互看了一眼,不說話,秀秀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半晌掏出了那張報紙,遞給劉俊卿說:「哥,這是我找我們少爺要來的,可能,你有用。」

  五

  湘江對岸的嶽麓山。山下溁灣鎮劉家檯子的一個小巷子裡,用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落,院內一間陰暗的小房子裡,桌上、地上堆滿了火柴盒子和糨糊,斜陽照進來,一個婦人和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正低頭在那裡糊著火柴盒。

  這個婦人梳著一個大髻,烏黑的頭髮總挽在腦後,穿一件深藍色衣衫,雖已極是破舊,但破口處都用花飾掩蓋,整潔異常。她面容清瘦,眉角間滿是風霜之色,然而舉止從容嫺靜。

  「第……八十五頁。」 婦人一邊報數字,一邊手不停地忙碌著。

  小女孩手邊赫然是一本翻舊了的《西哲詩選》,她看了一眼標題,蓋住書,拿起刷子,一面在火柴盒上刷糨糊,口裡背誦:「『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憤慨,也不要憂鬱。』」她背了這句,停下來,看著那婦人。

  「不順心時暫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就要來臨。」 婦人立時續道,然後看著女孩。女孩也續著,「現實總是令人悲哀,我們的心卻憧憬未來。」又停下來。婦人又接道,「一切都是暫時的,它將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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