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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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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墨鴻不覺呆在那裡,仿佛泥塑木雕,半晌才沮喪上馬而去,一路偃旗息鼓。孔昭綬不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孔昭綬下了轎,走到大門前,正要伸手叩門,卻見那門是虛掩的。他輕輕推開,裡面是一個小院落,三面房間,一面院牆大門,正中一個小天井到處植滿花木,陽光透進來,一片蔥蘢,花架子上十數盆蘭花才經新雨,長長短短的綠葉舒展開來,幾朵素白的春蘭悄然綻放,清香滿院。 只見那中年男子手裡拿著個灑水壺,悠閒地在那裡澆水,少女也提起一個水壺,邊學著父親的樣子灑水,邊歪著脖子問:「爸爸,他們是來請你去當官的吧?為什麼你不當官,當官不好嗎?」 這人看看女兒,又看看眼前的蘭花,說:「當官嘛,倒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是有人合適當官,有人不合適。就好像花吧,一種跟另一種也不一樣啊,你比方牡丹,是富貴花,像爸爸和開慧種的蘭花呢……」 少女搶過話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是君子花。」「對嘍。你想若蘭花變得像牡丹一樣一身富貴氣,那蘭花還是蘭花嗎?」那人笑了起來。不等少女答話,院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恐怕不是。」 那人詫異地回頭,看到孔昭綬正站在門前,一時間,他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昭綬兄?」 孔昭綬也是快步上前:「昌濟兄!」 「哈哈哈哈,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這人驚喜地說著,迎上去握住孔昭綬的手,二人相視大笑。這人名叫楊昌濟,長沙人。又名懷中,字華生,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早年就讀城南、嶽麓書院,研究宋明理學。1903年春到1913年,先後在日本弘文學院、東京高等師範學校及英國愛伯汀大學留學,並赴德國考察。對西方教育、哲學和倫理學之歷史與現狀、理論與實踐均有深入研究,乃是湖南有名的大學者。方才回國不久。那少女是他的小女兒,名叫楊開慧,今年剛剛12歲。 二人一同到書房就坐,楊昌濟兀自還在久別的激動中:「東京一別,一晃這都幾年了,好幾回做夢,我還夢見昭綬兄在法政大學演講的情景呢——『當今之中國,唯有驅除滿清韃虜,建立共和之民國,方為民族生存之唯一方法!』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言猶在耳,言猶在耳啊!」 「我也一直記掛著昌濟兄啊。從日本回來以後,我還托人打聽過你的消息,聽說你去了英國留學,後來又去了德國和瑞士……」儘管久別重逢,想說的話很多,但孔昭綬是個急性子,略略寒暄,便開門見山:「哎,閒話少敘,今天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哦。」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那份聘書,遞到楊昌濟面前。 楊昌濟不禁有些疑惑,打開聘書,只見寫著:「今敦請懷中楊老先生為本校修身及倫理教員,每週授課四時,月敬送修金大洋三拾圓正。此約湖南省公立第一師範學校校長孔昭綬。」 「怎麼,奇怪啊?當此民國初創、百廢待興之際,什麼是強國之本?什麼是當務之急?教育是強國之本,教育是當務之急!」迎著楊昌濟的目光,孔昭綬站起身,聲音大了起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把教育二字放在首位,何談國家之發展,何談民族之未來?開民智,興教育,提高全體國民的素質,這,才是民族生存之根本,中華強盛之源泉啊!」 楊昌濟連連點頭:「嗯,這一點,你我在日本的時候就有共識。」孔昭綬繼續說道:「而教育要辦好,首先就得辦好師範,得有好的老師,才有好的教育啊。這回譚畏公招我任一師校長,我也想過了,頭一步就得聘請一批德才兼備的優秀教員,掃除舊學校那股酸腐之氣,為我湖湘之教育開出一個嶄新局面。昌濟兄,你的學問,三湘學界誰不景仰,我又怎能放過你這位板倉先生?」 迎著孔昭綬殷切的目光,楊昌濟卻明顯地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孔昭綬不禁笑了:「怎麼,譚畏公的官你不做,我那兒的廟你也嫌小了?」 「昭綬兄,你開了口,我本應該義不容辭,不過這一次,只怕你是來晚了。」楊昌濟從書桌抽屜裡取出一封聘書,遞給孔昭綬:「這是周南女中昨天送來的聘書,聘我去教國文,我已經答應了。」 這個變故顯然大出孔昭綬的意料,看看聘書上的日期,還真是昨天的落款,失望之中,他只得起身告辭,卻仍不甘心:「『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昌濟兄,我記得這可是你畢生的理想啊。」 楊昌濟道:「只可惜英才難求啊。」 「你怎麼知道我那兒就沒有英才?我第一師範自宋代城南書院發祥,千年以降,哪一代不是人才濟濟?且不說張南軒、曾國藩這些歷史人物,就是眼下,締造共和的民國第一人黃克強先生,那不也是我一師的畢業生嗎?」 「可是周南那邊……」 孔昭綬趕緊趁熱打鐵:「不就是一點國文嗎?我只要你來兼課,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昌濟兄,以你的學問,只要肯來屈尊,未必不能在一師學子之中,造就一批棟樑之材!怎麼樣,還是答應我吧?」 迎著孔昭綬期待的目光,楊昌濟沉吟了片刻,只好說道:「這樣吧,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想辦法安排一下,要是安排得過來,我就來給你兼這份差。」 得了他這句話,孔昭綬才算是放心出了楊宅。臨上轎,還回頭鄭重叮囑了一句:「昌濟兄,可別敷衍我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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