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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珍貴的禮物(12)


  聽了這話,敬銀的眼中籠罩上一層深深的悲涼,她幽幽地說道:

  「宇振哪,我一直偏向的人,不是安德列,是你啊。二十多年來,不管什麼……只要對 你好,我都會去做。不錯,安德列是我親生的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所有的回憶,和兒子所有的回憶,都是和你一起的。你第一聲哭、第一聲笑、第一聲喊出『媽媽』、邁出的第一步……不管什麼時候,都以媽媽為自豪的兒子;為了媽媽,不管多苦多難,從不說出口的兒子……我的這些回憶……全是你的,宇振啊……」

  敬銀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著宇振的胳膊。宇振沉默不語。

  「可是,我越是愛你,越是傷害了你。宇振哪,放手吧,對銀荷放手吧。別再活在痛苦當中,也別再傷心難過了……今後,好好照顧自己吧,我的兒子……」

  當安德列喝得一塌糊塗、出現在愛絲黛爾修女面前時,她的心痛極了。彼得神父、詹瑪修女、瑪利亞阿姨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安德列這個樣子。彼得神父被他的頹廢氣得不行,沖著他大發雷霆。雖然他能理解安德列的心情,可是卻掩不住內心的焦慮和憤怒。難道,要求更平靜地對待這一切,是一種奢望和過分的要求嗎?

  「別沖我大喊大叫好不好?幹嗎要對我這個樣子?都因為你……」

  「宇振哪。」

  「都是你!都因為你……當初,要不是你把我帶走,要不是你對我撒謊,說我媽是最好的女人,一切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你幹嗎不說實話?告訴我她是那樣的女人,幾次拋棄孩子的女人?嗯?要是知道她是這樣的人,我就沒臉選擇這樣的路了……幹嗎要來找我?幹嗎不把我丟在那裡,讓我自生自滅?你該告訴我,我這樣的傢伙,根本不可能勝任這個職位,不是嗎?我恨死你了!也恨死了天父!」

  「安德列,脫下這身衣服!給我脫掉它!是的……你確實擔當不了。所以,把它脫掉吧,也許那樣,你會好受些……」

  聽到這話,安德列冷冷地答道:

  「我不會脫的,我不會主動脫下它的。這不是天父的旨意嗎?直到弄明白之前,我都不會脫下它的!」

  當銀荷看到安德列在工地搬磚石的身影時,她的眼角在一瞬間就濕了。他好像一個罪孽深重的罪人一般,在滿天風沙中來回搬運著石塊兒。怎麼會憔悴成這個樣子呢?白天沒命地幹活,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每天,他都這樣過的嗎?銀荷一直偷偷跟在他的後面,從工地到喝酒的地方。如果不是瑞英到療養院找過自己,也許直到自己死去,都不會知道,安德列活得這樣頹廢和痛苦。然而,更讓銀荷難過的是,自己再也沒有太多時間,陪在他的身邊,為他慢慢撫平傷痕了。

  銀荷偷偷地跟在安德列的後面,穿過那片蘆葦叢,踩著安德列長長的影子,朝教堂的方向走去。銀荷輕輕踮起腳跟,不想發出一絲聲音,讓安德列覺察到自己。深深的腳印裡,落下銀荷一滴滴淚水。銀荷把身體隱在大樹後面,偷偷看著安德列獨自一個人坐在地上發呆,輕輕低喚著自己的名字。

  不知過了多久,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安德列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銀荷好像就在身邊。一個模糊的身影隱在大樹後面,可是他一站起來,馬上就消失了,了無影蹤。安德列拼命追起那個身影來。就是她,沒錯兒,就是銀荷!她是哪裡來的?為什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呢?難道是幻覺?安德列停住了腳步。影子徹底消失了,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

  雖然他的臉上還有一絲醉意,可是已是難得的明朗了。愛絲黛爾修女靜靜打量著安德列依然佈滿陰雲與沉重的神色。

  「為什麼修道院不把我趕走?他是爸爸的朋友、媽媽的丈夫和朋友的爸爸啊,是我拒絕接受他的懺悔,才讓他自殺的。對這樣的我,修道院為什麼還不驅除?嗯?為什麼還要留一個酒鬼神父?嗯?」

  「任何懲罰,都不及你這身衣服是不是?它就像一道枷鎖一樣……」

  「不,這不是枷鎖,是我的最後一根救命繩索!信不信,我今天看見銀荷了。可是,她幹嗎還要出現?那樣殘忍地離開了我,為什麼還要出現?」

  刻骨的相思與痛苦,把安德列折磨得幾乎變了形,令愛絲黛爾修女心疼不已。

  「安德列修士……請別責怪銀荷好嗎?她是為了你才離開的,是為了讓你安心留在這兒才離開的!」

  「為了我才離開?要我把這裡變成地獄?」

  安德列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他用冷冷的目光注視著醫院的地板,緩緩說道:

  「我嘴上埋怨著天父,可實際上,卻是無法擺脫感情的糾纏。我表面上裝作因鄭博士的死而內疚,可是內心卻是時刻忍受銀荷遠離帶給我的傷痛,希望得到別人的同情。我害怕,時刻都在害怕著……所以一直不敢脫下這身衣服。要是脫下它,我還能躲到哪裡?我只為了銀荷,才可以脫下它,可是現在,她已經離開我了……從一開始,我就沒資格穿這套衣服,因為我根本沒誠意,我只把這裡當成避難所。躲避我是孤兒的事實,被母親、被愛人拋棄的事實……我選擇這條路,就是為了逃避啊……我欺騙了天父,是的,我欺騙了天父……」

  「欺騙天父,是相信他無時無刻不在身邊。相信他,才能欺騙他,不是嗎?」

  聽到愛絲黛爾修女的話,安德列用雙手痛苦地捂住了臉龐。

  「可是我不再相信了!」

  「那麼說,你真打算脫掉這身衣服了?」

  安德列的眼裡,慢慢滲出了淚水。

  「是的。這次不再有任何藉口,我真的打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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