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59)_吳秀豔

第六章受傷的靈魂（5）

　　安德列注視著銀荷，先是短暫的沉默，然後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咬了咬嘴唇，說道：

　　「不是媽媽治好了我，是你，是你，銀荷。是誰都不應該是你的你！……銀荷，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治好我？為什麼？」

　　安德列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耳語一樣，傳到銀荷的耳中。

　　「我寧願這樣下去……沒有痛苦，沒有歡樂……」

　　銀荷先是愣了，然後好像明白了安德列的話，接口說道：

　　「哦，是我啊。可是……就算你會難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好起來。可是……怎麼這麼快就好了呢？要是慢一點就好了……」

　　「夠了！……」

　　安德列忽然站了起來，粗暴地打斷了銀荷。

　　「也應該有個了結了！以後，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不要！你是誰？到底為什麼這樣？啊？」

　　「安德列？……」

　　銀荷眼圈紅了，仿佛被安德列嚇呆了。

　　「別那樣看我！別跑來找我！放了我吧，在我討厭你之前！還要我告訴你幾遍，我現在是幹什麼的，將來要幹什麼？我將來要做神父！我，我……我們……」

　　安德列喉嚨發緊，說到最後，已說不下去。他的聲音，縈繞在教堂上方，久久地回蕩在銀荷的耳邊。銀荷像受傷的小兔子驚慌地望著獵人一樣，惶恐而無助地望著安德列，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只能任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然而，安德列似乎還不想停止，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咬得幾乎滲出了血滴，一字一頓地說道：

　　「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將是一種罪過。」

　　安德列紅著雙眼從教堂裡跑出來時，正好被彼得神父撞上。彼得神父看著安德列，有些不知所以，僵在了那裡。他是眼看著安德列長大的，從小到大，他性情溫和，體諒他人勝過體諒自己，就算受再大的委屈和傷害，他都不會去埋怨或怨恨。可是，此刻，他的臉上卻一臉淚痕，寫滿憤恨……彼得神父急忙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安德列只是不停流淚，拼命搖頭說什麼事也沒有。說完，他落寞而哀傷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彼得神父內心充滿了憂慮，卻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歎氣。彼得神父手裡拿著禱文走進教堂時，卻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那不是銀荷嗎？她正把頭埋進椅子裡，在默默地抽泣著。彼得神父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麼。

　　第二天，在早飯桌旁，安德列大聲說道，自己很快就要接受司祭儀式，成為正式的神父了。銀荷在廚房裡聽到這話的一刹那，喉嚨忽然間哽住了，淚水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再不想讓安德列看到自己的眼淚，就偷偷跑出了房間，朝醫院的方向跑去。醫院的路，怎麼這麼遠呢？為什麼以前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遠呢？也許，銀荷都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想去哪裡。眼前的一切，都在淚眼中變模糊了，好像要壓過來一樣，讓銀荷不能呼吸。她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具軀殼，沒有了靈魂，漫步目的地在路上行走。甚至，當宇振的車停在身邊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察到。直到宇振把她塞到車裡，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宇振。她哭著對宇振說，安德列就要接受儀式，成為正式的神父了。宇振狠狠地握著方向盤，說道：

　　「銀荷呀，我們結婚吧！結婚吧！」

　　

　　彼得神父在教堂裡靜靜等安德列做完祈禱。午後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照在十字架上，折射出神聖的光芒。安德列眼神哀傷，好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一樣，無助地看著自己的親人，他的神父舅舅。

　　「孩子，我要問你，你是真的已經決定了，還是……？」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這是我一直以來都在期待的事。」

　　「真的嗎？」

　　「在這個地方，我不可能說謊話。」

　　「那麼，我還想再問你。你做這樣的決定，真的沒有別的原因？真的不是因為……銀荷？」安德列眼神慌亂，無處閃躲，只能沉默不語。

　　彼得神父輕輕歎了口氣，追問道：

　　「你愛銀荷，是嗎？」

　　「是。」

　　安德列低下了頭，再也無法逃避，終於在親人面前，說出了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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