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青盲之越獄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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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輕易不信任 A看到錢三貴迎面走過來,知道就是早上在背後輕捅了他一下的人。 錢三貴儘管也是面容憔悴,鬍子拉碴,額頭上還有一塊青腫,但看到A卻咧著嘴沖他笑。這讓A摸不清這個錢三貴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暗示、警告、示好還是什麼?其實,A還不瞭解這個錢三貴。 錢三貴是行走在重山市和成都市的中藥商人,這個人是一個樂天派,別看抓進白山館了,就屬他天天嘻嘻哈哈的,又喜歡開點小玩笑。所以,錢三貴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他就是這個「德行」。見到A,認出來就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張海峰,居然也可能是自己的革命同志,他就開心罷了。能在白山館裡還這麼開心的人,屈指可數,所以自然把A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得複雜了點。 如果A知道真相,他也會佩服這個錢三貴的。笑容,在這個不是地獄勝似地獄般的白山館中是多麼的可貴,需要多大的勇氣、毅力和決心。錢三貴的心裡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活下去,要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看看滿城紅旗飄揚的樣子,他堅信革命一定會勝利的,他一定會被營救出去的。 任誰都不知道,白山館有一道最後的命令:在共匪攻佔重山市或者企圖解救白山館的人員而無法抵抗之時,所有在押犯人一概立即槍斃,然後火燒白山館,不留下任何一點痕跡。這個最後的白山館命令,鎖在白山館館長孫德亮的保險櫃裡,知道的人除了他,就只有發佈這個命令的人--戴笠。 A和錢三貴擦身而過,看守士兵用槍指著他,示意他快走。 A沒有回頭,轉了個彎就進了走廊,對面,另一個犯人正在走向鐵門。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留著寸頭,極其消瘦,臉色慘白,雙眼深深地陷入眼眶,看著已經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樣。他眼神迷茫,毫無神采,幾乎如同一個行屍走肉,如果他躺在地上不動,就會被人認為是一具屍體。 A從早上列隊時就略略注意到了這個人,這是105關押的犯人。只是這樣正面地看到他,更讓人覺得難以接受有人已經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這個如同枯骨的男人名叫房宇,自從被抓到白山館後就沒有說話,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被抓進來的,甚至連一號樓的看守長馮彪都不知道這個叫房宇的男人,似乎在白山館成為監獄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裡了。和房宇一起被關押在105的另一個犯人叫做皮景順,以前是國民黨重山市警察局重案科探員,在偷取檔案資料時被發現,因為他偷的東西是涉及幾個共匪的重要嫌疑人的,因此被關押進白山館。 房宇茫然地從A的身邊走過,身上一股濃濃的怪味就鑽進了A的鼻子,那是一種腐爛般的氣味。A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就要死了。 A走進自己的108牢房,看到馮進軍還是那樣呆呆地坐在床上,見他進來也只是微微瞟了一眼。A的心跳快速起來,這個馮進軍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能夠肯定!A是一個特別優秀的情報人員,他有一種天生的嗅覺,如同一隻非洲獵豹突然見到一隻亞洲老虎,儘管從來沒有打過交道,但是僅僅依靠直覺,就能夠判斷出這是一個極其強悍的對手。 從A和馮進軍短暫的接觸和交談中,這個馮進軍和A的所有談話內容都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儘管聽起來的確是在幫助A提供這裡的情報,但是仍然非常有限,並不是關鍵性的要點。A甚至覺得馮進軍有點在故意限制他的行為,在給他的行動設定框架。A無法判斷現在的馮進軍到底是什麼身份和態度,是敵人還是朋友? 此時,馮進軍表面上看是茫然發呆,其實內心也是思緒翻飛。 他已經知道這個和他關在一起的男人就是重山市軍需處副處長張海峰,他也覺察到了A看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馮進軍和A一樣,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叫張海峰的男人,恐怕比他更勝一籌,如果他是敵人,那可就麻煩了。 馮進軍儘管從A剛關進來時吐出的牛皮紙團,以及說話都是高級密語的情況能夠做出初步判斷--A八成可能是革命同志,不過還有二成的可能,這是一個精心安排的苦肉計。馮進軍穿山線第一樁的身份沒有暴露,這是很不容易的,一旦被白山館的特務得知他就是第一樁,還不知道會想出什麼花招來折磨他,折磨他也就罷了,就怕是利用他來折磨其他穿山線的同志。 馮進軍是一個忠貞的共產黨員,但是在一些特殊場所,他必須忍受胯下之辱,必須能夠忍辱負重。所以,馮進軍在一號樓的形象就是一個可能出賣了黨組織的叛徒,這就是馮進軍要的效果,他就是要其他同志遠離他,警惕他。 107的張慶相對而言,腦子就沒有馮進軍好用了。他認為儘快告訴和叛徒馮進軍關在一起的同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為他知道牆角裡是埋有竊聽器的,如果不讓新關進來的同志知道,說了些絕對不能說的話而剛好讓白山館的監聽特務聽到了,那可大大地糟糕。 張慶知道有竊聽器也不過是十天前的事情罷了。他盡可能地告訴了他認為安全的革命同志,就是沒有告訴馮進軍。馮進軍由於被迅速孤立,他的確不知道自己房間的牆角下埋有竊聽器,但是他的直覺提醒他,在牢房裡說話要小心隔牆有耳,這讓馮進軍所有的話語都是低低的聲音,包括A剛剛關進來的時候。 A剛剛被關進來,哪能知道背後這麼多的故事,所以張慶這樣自作聰明的一句,讓A高度警惕起來。A不願意失去一個革命戰友,但也絕不允許敵人如此容易地破壞他的計畫。 A看著馮進軍,走到角落處將馬桶放了下來。然後,一言不發地坐到自己的床上,他用手按了按床墊,東西應該還在床墊裡面。 「哐啷」一聲,牢門鎖上了,看守的士兵嘩啦嘩啦地落了鎖,往裡面瞄了瞄就走開了。老塗和老六的吼聲還是此起彼伏地從牢門外傳進來。 有風從牢房牆上的小窗外吹了進來,攪得這個房間裡沉悶的空氣短暫地起伏了一下。 這個場面很奇怪,兩個都是無比忠貞的共產黨員,彼此都在懷疑著對方的身份。他們此時誰都不說話,只是這樣呆呆地坐著,幾乎僵硬了一般。這是一場暗中進行的心理角鬥,誰都不敢先說話,也不願意移動身體,就好像兩個棋逢對手的絕頂武林高手過招一般,誰先動,誰就先露出破綻一樣。直到聽到一樓所有的牢門都沉重的落鎖聲,隨後是二樓開始有人吼了起來,要二樓的犯人動作快,二樓就開始有人從樓梯下來,一個接著一個,然後又上樓。這應該是二樓的犯人同樣在倒馬桶。二樓的犯人必須要經過一樓。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當時的社會環境就是如此,抽水馬桶是個稀罕東西,除了少數的現代西洋建築、政府辦公大樓有沖水式的溝渠,絕大多數都是在地面上蹲坑的茅房。所以,二樓的犯人無論如何也要到一樓來倒馬桶。 那個時代,地面上兩層樓的牢房還是非常罕見的。通常的牢房都是地上一層,比較大的牢房,半地下再一層,集體關押,除了即將處死的死囚是單獨關押外,一個牢房最多能關上二十多號人。不會像白山館這樣無限期的囚禁,最多關個一年半載的,能弄到錢的就傾家蕩產地贖出來,在外面夾著尾巴做人,好死不如賴活著;贖不出來的,或者犯了比較嚴重的罪行,那就要把犯人發到什麼地方做苦役。 做苦役的地方才算是真正的監獄。三十年代民國時期一般不叫監獄,而叫苦窯,挖石頭、挖礦、挖溝,什麼苦就幹什麼,苦役時間通常也就五六年,能撐過去的,還有一條小命活著回去,不注意的也就死在異地他鄉了。監獄一般都是一排一排的平房,幾十個人關在一間大房子裡面,非要形容的話,就是類似於集中營那種關押風格。而四十年代的監獄管理,可不是現代這個樣子,犯人是沒有什麼人權的,也沒有什麼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說法,你去做苦窯,只要不是死罪,管犯人的長官高興了就能把你放了,不高興,讓你做到老死也可以。 這些囚犯一般都在一些荒野邊遠的地方服刑,因為看守的人力有限,加上地方也大,所以外出勞作時逃脫的機會比較多,身手腿腳好的,說跑了也就跑了,跑了可不能再被抓住,逃獄的罪名在當時可是大罪,抓住了綁結實一百棍子下去,不死也廢了。 其實在外出勞動時逃跑還不能稱之為越獄,漂亮點的叫法是逃獄,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逃跑而已。而越獄都是比較有技術含量的,被禁閉在一個監獄裡的牢房內,還能想辦法跑了,這才叫越獄。中國文字比較形象,「越」字本來就有翻越高處、跨過、超過等這樣的意思,是一個比較有行為難度的動詞。提到越獄,大家也都會想到,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看守嚴密、又有高牆阻隔的地方逃出去,真的很難。所以,在馮進軍的腦子裡,這個張海峰一進來就要越獄,要麼是他信口雌黃不自量力,要麼就是他經過精心準備的,再就是他故意試探馮進軍是不是有越獄的念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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