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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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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兒返回何宅,已經下半夜了,雪瑛早急得失了常,她把宅中的人都罵了一個遍,可憐胡管家半夜還帶著人在街上亂找。當翠兒面色蒼白地走進來時,雪瑛又驚又怒:「你,你到底幹什麼去了?」翠兒依著早就想好的話回道:「太太,我心裡悶,就到城郊去逛逛,不料迷了路,所以……」雪瑛哪裡肯信,連連追問,而翠兒則咬緊牙關,就是不鬆口。雪瑛問了半天,無計可施,她想了想道:「料想何二這個老車夫也不會說,你我情同姐妹,你不說我也沒辦法。那好,我回頭就把何二這沒規矩的打發了走人。」

  翠兒大驚,趕緊跪下,連聲哀告:「太太,不是我不願意說,只是,只是……」雪瑛當下讓左右人都退下去。翠兒磕頭哭道:「太太,我今兒出去,看見……看見長栓了!」雪瑛一驚:「你說什麼?長栓他還在北京?」翠兒垂淚點頭。雪瑛不禁怒上心頭:「你……你還是去找他了?」翠兒抽泣道:「太太錯怪翠兒了。我不是去找他,我知道他和喬東家回了山西,我就是想到喬家大德興門前望一望,我想在那裡跟他告個別,讓自個兒最後絕了對他的一點念想,沒想到……我卻看見了他!」

  雪瑛猛地站起身,盯著她鞋上和衣上殘留的泥土,含酸帶怒道:「難不成,你們竟然做了那見不得人的醜事……」翠兒又羞又急,連連否認:「我想見他,可是沒有見到,卻見到了一件……一件大事!」說著她忍不住哆嗦起來。雪瑛疑心大起,厲聲問道:「什麼大事?」翠兒連連磕頭:「翠兒不敢說!太太要保證不跟別人說,翠兒才敢說出來!」雪瑛點頭:「好,你說吧,我不跟任何人說!」翠兒又猶豫起來,雪瑛哼了一聲:「你想逼我去問何二嗎?若是什麼醜事,恐怕誰也幫不了你……」翠兒咬咬牙哭道:「太太,今天白天您說喬東家和那個被朝廷淩遲處死的劉黑七有瓜葛,我還不信,可到了今兒晚上,我信了!因為,因為……今晚上我親眼看見喬東家為劉黑七收了屍!」

  雪瑛大驚失色,連連追問,翠兒哭著說了一遍。不知怎的,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起來,抬眼向雪瑛看去。只聽雪瑛換了一種聲調叮囑她道:「好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口風緊點,以後對誰都不要再說。」翠兒心中一寬,點頭退下。

  對致庸而言,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在那年的北京城,他的生意已經如日中天,他的聲名在整個晉商乃至全國商人中如雷貫耳,可是一夜之間,當他在大德興茶票莊被當作太平軍的內應抓走的時候,他的整個世界就傾覆了。

  在刑部大牢的行刑室內,致庸被高高吊起,皮鞭一下下抽過來,身上很快鮮血淋漓。時任刑部尚書的王顯親自審訊。致庸只是一聲聲嚎叫:「大人,我不是長毛軍的內應,你們抓錯了!我冤枉啊!」王顯生氣道:「你還冤枉!你敢通過長毛軍的地盤販茶,敢從他們地盤上解大批官銀進京,你不是長毛軍的人,長毛軍會讓你通行無阻?你不是長毛軍,怎麼會和劉黑七在武昌城下喝酒,還打了賭,說長毛軍一旦到北京,你就要請他們喝酒?而你這次從菜市口偷偷為劉黑七父子收屍,更是證據確鑿!你不是長毛軍,誰是長毛軍?」致庸閉上眼睛,心中疑雲大起,一時又無從辯解,只得連聲道:「大人,冤枉,我什麼也不知道呀!」王顯怒道:「死到了臨頭,還敢狡辯,給我朝死裡打!」他手一揮,一個彪形大漢用蘸水的鞭子朝致庸身上又猛抽起來。致庸慘叫不已:「冤枉!冤枉……

  大德興茶票莊裡亂作一團,打探來的消息接踵而至,但都是噩訊——此次是慶親王接密告,且奉皇帝聖旨下令抓的人,喬致庸通匪證據條條確鑿!長栓好不容易打通關節,進了牢房。只見致庸鮮血淋漓地躺在亂草中,已昏死過去。長栓喚了半天,他才悠悠醒轉,話都說不連貫,只斷斷續續告訴長栓速請茂才進京。長栓回到大德興,李德齡聽著各種消息,緊皺著眉頭道:「也不知道哪個缺了八輩子大德的人告了密,讓朝廷知道東家為劉黑七收屍的事兒。東家這會兒成了欽犯,鐵定活不了了!」

  長栓本在抽噎,一聽這話放聲大哭。李德齡正被他哭得心煩,突見曹掌櫃與馬荀風塵僕僕走進來。兩人一進門就覺著出了什麼大事。李德齡趕緊上前把情況說了一下,兩人聞言皆大驚失色。曹掌櫃到底年歲大,想了想果斷道:「李大掌櫃,速去茶山請孫先生進京。東家的案子成了皇上交辦的案子,我們這幾個人是沒辦法救他出來的,只有請孫先生!」眾人聞言一驚,接著心情更加沉重起來。

  曹掌櫃看看眾人,繼續道:「咱們幾個人也不能閑著,明天起分頭去托人,使銀子,就是一時半會兒救不了東家,也要把案子拖下來,等孫先生來了再說!」李德齡想了想道:「曹大掌櫃,就是把信兒瞞著不告訴太太,也得告訴陸老東家,讓他趕快進京,他也是個能人!」曹掌櫃點點頭,對還在抽噎的長栓喝道:「哭也沒用,長栓,明天你再去監獄內打點一下,讓東家在裡面少受一點罪!」長栓點頭,想了想突然抹淚道:「咱們這會兒……是不是該為他準備後事,沖一下?」馬荀怒道:「你說什麼呢!」

  曹掌櫃歎一口氣道:「長栓,這,這也是個辦法,趕快交代人去辦,東西要最好的。」眾人聞言先是一怔,接著紛紛紅了眼圈。長栓跺腳哭道:「既是這樣了,就甭瞞著太太了」二爺沒准會很快開刀問斬,他們夫妻一場,太太來得早,還能見上一面!」鐵信石頭一低,兩顆豆大的淚珠砸在地上,道:「我去送信!」

  當下眾人便按照曹掌櫃的吩咐,又各自盡力活動起來。張之洞前兩日剛好不在京城,李德齡去了兩三次,最後乾脆派了一個夥計,在他家附近守候。好容易到了第三日下午,張之洞的轎子回府,李德齡顧不得他剛剛到家,即刻上門求見。

  那張之洞到家剛換好衣服,一聽到「大德興茶票莊」幾個字,眉頭微微一皺。李德齡進門啥也不說,徑直跪下連連給張之洞叩起頭來。張之洞歎一口氣,伸手攙起他道:「李大掌櫃,有話就說,如何一見面就這樣呀?」李德齡含淚道:「大人,我來替我們東家求您了。大人要是再不能替我們東家在皇上那兒說句話,他必死無疑!」

  張之洞神色凝重:「我這兩日奉旨在外辦差,喬東家的事也是剛剛聽說。李大掌櫃,我問你,這幾日你們是不是給朝廷上下官員使了很多銀子?」李德齡一時無語。張之洞看看他,口氣帶點嚴厲道:「你不說實話,我也就不好去見皇上了。」李德齡趕緊又跪下:「是是,為了救東家,我們確實上上下下使了不少銀子。」張之洞撚著鬍子,沉沉道:「總共花了多少銀子,你詳詳細細地告訴我!」李德齡愣了愣道:「十幾萬兩吧。」張之洞搖頭:「你沒說實話!」說著,他轉身看著窗外,一時不再開口。

  李德齡一下傻了眼,趕緊道:「大人息怒。我說實話,為了救東家出來,我們已經花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連喬家包頭複字型大小馬大掌櫃帶來接貨的銀子也花進去不少了!」張之洞哼了一聲,轉身問道:「你們還準備花多少銀子?」李德齡一驚,說不出話來。

  張之洞看看他,嚴厲道:「你老實告訴我,我到了朝廷裡,也好如實說給皇上聽。」李德齡不再兜圈子:「實話說,眼下小號裡已沒有太多銀子,東家這兩年是掙了些銀子,可是全拿到各地去開票號了,若是再要銀子,只有變賣京城和各地的鋪子!」張之洞點點頭道:「你回去聽消息吧。」

  李德齡一時沒動,囁嚅道:「大人,我從小號帶了一點……不成敬意……」張之洞面色一變,喝道:「你以為我會要你們的銀子?第一我從來不受賄;第二我就是受賄,你們也沒有銀子了;第三我再告訴你一句,就是你們有銀子,不但是我,朝廷上下這會兒也沒人敢收了。」李德齡大為震驚:「為什麼?」

  張之洞稍帶悲憫道:「李大掌櫃,皇上剛剛發了話,要收了你們家銀子的官員三日內務必把銀子全繳上去,不然就要視作長毛軍的奸細,一體論罪。」李德齡冷汗涔涔而下,黯然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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