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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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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庸從財神廟中返回,惟一撂給喬家上下的一句話就是:儘快迎娶。如他所願,在曹氏和曹掌櫃的精心張羅下,三日後喬家的花轎準時來到太谷陸家的門首。

  後堂盛裝的玉菡在母親牌位前上香叩頭,辭拜如儀:「母親,不孝的玉兒走了!」雖說是大喜的日子,玉菡還是落了淚。明珠和伴娘趕緊將她攙起,踏著紅氈來到客廳。司儀長聲唱道:「請老爺。小姐給老爺辭行來了!」陸大可從內室走出,忍不住眼圈發紅。司儀繼續道:「小姐給老爺叩頭!」玉菡嫋嫋婷婷地跪下去,哽咽不已。陸大可半轉過臉去,硬著心腸擺手道:「罷了罷了,快起來吧。」玉菡並不起身,含淚跪著道:「玉兒謝爹爹十八年養育之恩。玉兒走了,不能終日在爹爹身邊侍奉,請爹爹多保重!」

  陸大可越發難過,只是連連點頭。玉菡跪著雙手捧出小帳簿,噙著淚笑道:「爹,這是多年來帶在女兒身邊的小帳簿,咱們家與眾相與生意上的來往,人家欠咱們的,咱們欠人家的,都在這上頭。女兒不孝,不能再替爹爹操心了。」明珠接過小帳簿,遞給陸大可。陸大可到底忍不住,終於落下兩行淚來。玉菡繼續道:「爹,太原府的張家為人陰毒,他們還欠咱們家八千兩銀子,要回這筆銀子,別與他們再做相與了。還有京城的王家,欠咱們家七萬六千兩,他家的賬老是與天津顧家攪在一起,您要自己留心些。」陸大可心疼難忍,拭淚道:「好了,別說了,這些爹都知道。唉,誰讓你是個丫頭呢,爹終歸是留不住你。明珠,你們快攙起小姐上轎去吧!」

  「爹,女兒去了!」玉菡再次叩頭下去,大哭失聲。明珠和伴娘趕忙將她扶起,沿著紅氈走出家門口,一本家男子利索地把她背起,背向大門前的花轎。

  陸大可呆呆地在客堂裡站著,努力忍著不掉淚。外面鼓樂聲一陣響過一陣,他突然坐下,像往常心情煩躁時一樣,開始數口袋裡的銅錢。但這次數數又停下了,將它們胡亂抓起來放回衣袋,在客廳裡亂轉圈子。明珠忽然跑進道:「老爺,小姐剛才忘了一件事,讓明珠回來稟告老爺,小姐給老爺織的毛襪子,還差幾針,過幾天小姐回家,再給老爺捎回來!」陸大可忍了半天的眼淚又下來了,連連擺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侍候小姐!」明珠瞧瞧他,笑著跑出。不知怎麼,此時的陸大可心中忽然感到一點安慰,他跟到門口張望,臉上也現出一些笑容。

  陸家大門外,鼓樂喧天,熱鬧非凡。司儀正長聲唱道:「新人上轎,新郎上馬!」披紅戴花的致庸,不知怎麼競被剛才來時區區幾碗下馬酒弄得有點翻腸倒胃。他努力忍著,蒼白著一張臉,略微搖晃地上了馬。茂才大為擔心,在一旁扶他一把。「起轎了——」這邊花轎已被抬起,致庸深吸一口氣,驅馬向前,娶親的隊伍開始浩浩蕩蕩啟行前往祁縣喬家堡。鐵信石趕著嫁妝車跟在後面。

  喬家堡裡裡外外張燈結綵,一團喜氣。作為喜堂的在中堂,各色親戚朋友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曹氏正在緊張地處理婚禮事務,她神清氣爽,忙而不亂。閻鎮山走進來道喜後問道:「太太,你找我?」曹氏笑道:「閻師傅,今天是二爺大喜的日子,招呼你的人,各處都看好了,多少防著點劉黑七!」閻鎮山點點頭,離去。

  曹氏隨後又吩咐張媽道:「新娘子下轎後的事,你替我看著點兒,聽說陸家小姐的母親去世早,從小陸東家帶她走州串府,見過很多大世面,咱別讓人家挑了眼兒!」張媽樂呵呵地去了。曹氏四下看看,略微松了一口氣,身子卻跟著晃一下,差點暈倒。杏兒急忙過來攙扶。曹氏推開她,喜滋滋道:「我沒事兒。你快去忙吧。」正說著,達慶走進來賀喜。曹氏毫無芥蒂道:「四爺來了,同喜同喜。長順,快給四爺看座!」達慶坐下架起二郎腿,四下張望道:「沒想到,喬家到了這步田地,陸家小姐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更沒想到,婚禮還能張羅得這麼氣派啊!」

  曹氏看他一眼道:「四爺說話我怎麼不懂啊,我覺得喬家挺好的,沒你想的那麼不堪一擊。這婚禮一萬兩銀子早就備下的,自然氣派。」達慶心中一驚,還沒開口,卻見曹掌櫃走進來大聲賀喜。「曹爺,同喜同喜!」曹氏笑著迎上前去。不再搭理達慶。

  就在這時,喬家大門外突然鼓樂齊鳴,震耳的鞭炮聲足足持續了一盅茶的工夫才停下來。屋內的人都趕緊奔了出去,只見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到了喬家大院門口。曹掌櫃趕緊上前,遞給致庸預備好的弓箭。致庸搖晃著下馬,忍著頭暈,向轎門虛虛射出一箭。轎簾掀開,杏兒和喜娘代替明珠和伴娘,將玉菡從轎中攙出,眾人打量矚目之下,紛紛讚歎起來。玉菡踩著紅氈,邁過大門內的火盆,又邁過馬鞍,終於走進了喬家。她忍不住從蓋頭內向外看了一眼,目光略為緊張但滿是喜悅。明珠笑著悄聲叮囑道:「小姐,把頭低下來,人家都看您呢!」蓋頭下的玉菡趕緊乖巧地把頭低下來。轎後鐵信石勒住馬車,與身後長長的嫁妝隊伍一起等著。他冷冷地四下打量著,淩厲的眼光與此刻喬家門裡門外的喧天喜慶與熱鬧顯得極不協調。

  在中堂內,眾人簇擁著致庸和玉菡在天地桌前站定。蓋頭下的玉菡悄悄看一眼身邊的致庸,心中喜不自勝。致庸在進門時灌下幾口長順捧過來的熱茶,頭暈好了一些,這會拜堂他掩飾得很好,只是眼神有點空洞。

  曹掌櫃作司儀高聲道:「吉時已到,兩廂動樂。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跪——」明珠扶玉菡跪下叩頭,那一刻致庸似乎有點走神,沒有馬上跪下。蓋頭下的玉菡忍不住抬頭看他一眼。一旁的茂才趕緊推推致庸。致庸夢醒過來一般,機械地跪下叩頭。「興——」曹掌櫃繼續。明珠和茂才扶兩人站起。「二拜高堂,跪——」高堂的座椅空著,曹氏掙扎著,被人推到其中一張椅子上,致庸和玉菡接著叩下頭去。曹氏喜淚湧出,急忙起立,將兩人攙起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

  曹掌櫃又唱道:「夫婦對拜——」兩人剛轉身面對面站好,明珠在玉菡耳邊悄聲叮囑道:「小姐,等他先拜。」蓋頭下的玉菡抿嘴一笑,等著致庸先跪下去。致庸渾然不覺,機械地拜了下去。玉菡心中一樂,跟著盈盈拜下去。曹掌櫃繼續長聲唱道:「興。禮成,送人洞房。」明珠將紅綢一端遞給玉菡,另一端遞給致庸。致庸不知怎的,心神又恍惚起來。曹掌櫃悄悄拉他一把,急道:「東家,引新人人洞房啊!」致庸回頭看玉菡一眼,眼神突然變得極為陌生,「啊」地叫了一聲,痛楚地抓住胸口的衣服。明珠一驚,蓋頭下的玉菡更是瞪大眼睛。茂才急忙攙住致庸,曹氏也緊張地盯著他。只見致庸猛地閉上眼睛,喘一口氣,不看玉菡,扯起紅綢向洞房走去。玉菡在明珠的提示下,也準備起步,但那一瞬間,她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奇怪的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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