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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7

  戚成鋼是被部隊給開了的。

  他在拉薩,與駐地附近的一個藏族姑娘談起了戀愛,被部隊上給發現,這裡頭還牽扯到國家的少數民族政策,原本是要軍法處置的,考慮到他曾立過一次功,再加上那女孩子跳出來,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拼死拼活地護著戚成鋼,說若是處置他自己也要跟著一塊兒死。

  戚成鋼算是死裡逃生,可是部隊呆不下去了,當了五年的兵,別說轉業,連復員也沒算上,卷了鋪蓋,趁著夜色,連夜離開了拉薩。

  那藏族女孩子在軍營外苦守了一夜,沒有見著戚成鋼最後一面。

  戚成鋼這一走,逃也似地,倉皇如鼠。一半兒是逃離了部隊,逃離了恥辱之地,一半兒,是逃開了那段露水情緣。

  他實在是被那叫達娃央宗的藏族小姑娘給嚇壞了。

  戚成鋼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是一個周日,正值休息,他去集市,在她的攤子上買了一把藏刀。

  達娃的漢語說得不錯,挺流利,可發音多少還有些古怪,配著她那清脆的聲音,有一種熱辣喜慶的趣致,戚成鋼不由得對著她笑了起來。

  達娃的皮膚與當地人一樣,黝黑而略有些粗糙,頰上兩塊紅,目光卻灼灼閃動,仿佛眼睛裡藏著兩輪小小的太陽。達娃額頭寬闊,骨架勻稱,濃密的頭髮油光烏亮。她看著面前對著她笑的年青軍人,高大英俊,比康巴漢子還漂亮,笑得越發地熱烈起來。

  第二個周日,戚成鋼沒有出營地,到第三個周日時,他又遇到了達娃。

  達娃說:我好久沒有看見你啦!語氣熱絡,仿佛他們已認識了很久。她帶來了熱滾滾的酥油茶,一定要戚成鋼喝。

  戚成鋼想,自己可以算是被達娃誘惑了的。

  達娃主動邀約戚成鋼,每逢周日集市,達娃把攤子交給嫂子,便拉著戚成鋼飛跑到一片無人的草地上。他們在這裡擁抱著打滾,熱烈地接吻,達娃用力地扯住戚成鋼的頭髮,狠咬在他的唇上,然後呵呵地笑,攤手攤腳地躺著,裹了一頭的草屑。

  戚成鋼可以感覺出她其實對男女情事十分生疏,可是她那一種急切放肆像是天生的,它們潛伏在她豐滿的身體深處,一旦覺醒,便成燎原之勢,無可阻擋。

  達娃抓住戚成鋼的手,塞到自己的藏袍裡。

  達娃的胸厚實溫膩,極有彈性,戚成鋼的手略一動作便能聞到她身上很重的體味,戚成鋼並不喜歡那味道,然而,那味兒與那觸感混和在一處,好像一把火,轟地一聲,與他自己心裡的那把火燒在了一處。

  達娃就像是某種軟和,多汁而鮮嫩的食物,這樣地豐厚肥美,惹得人忍不住一口咬下去,那一刹那,戚成鋼不由得想到了四美。

  與達娃相比,四美要清瘦得多,小姑娘似的小而緊的乳。

  戚成鋼想著他們匆匆的忸怩的彆扭的那麼幾次,戚成鋼忽地對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個叫四美的女人生了氣,她就那麼任性地,勉強他與她做了夫妻,難道他欠她的不成?不然,他大可以摟著眼前這個女孩子更加盡情地翻滾,在享受她肉體時不必有微妙的愧意,螞蟻似地啃著他的心,不大痛,可是總叫他不舒服的。

  忽地有一天達娃說:我們結婚。

  彼時天那樣藍,讓人非得做點什麼才不能不負這一片聖潔的藍色,戚成鋼不加思索地開口說:好!

  戚成鋼很快忘記了自己的這一個「好」字,可是達娃卻認了真,在又一次的幽會時,一定要戚成鋼去她家裡提親。戚成鋼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吞吐著告訴達娃,自己是已經結了婚有家室的人,是不可能跟她結婚的。

  達娃勃然大怒,當天就把戚成鋼給告了,說戚成鋼強姦她。

  戚成鋼立刻就被關押了起來。因為事情牽涉到民族政策,戚成鋼是很有可能被判死刑的。

  達娃幾乎一下子就後悔了,她沒有想到事情會有這麼嚴重,又跳出來,說不是那麼回事,是自己願意的,要死要活地保護戚成鋼。

  這件事足足調查了一個多月,最後,戚成鋼被部隊上給開了。

  戚成鋼先是坐長途車,後來坐上了開往內地的一列慢車,剛出了西藏他便病了,燒得頭目昏沉,嘴上起了一溜燎泡,一天一夜,只喝了一點冷水,戚成鋼很怕,怕自己死在路上。還好,燒退了,然而火車上的飯並不適合一個病人吃,戚成鋼覺得似乎已經在行進的列車上呆了一輩子了,可車窗外,還是延綿不絕的北方的景致,一片一片收割過的高梁地,單調得叫人生了絕望的心。

  當列車終於到站,戚成鋼踏上家鄉的土地時,他打了一下趔趄,秋天的南京依然燠熱,戚成鋼的棉衣在一群輕衣薄衫的人中間顯得突兀怪異,許多人回頭看他。

  戚成鋼在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鄉成了一個異鄉人,宛若這個城市的額頭上突然長出來的一顆熱癤子。

  他就是這樣一付樣子出現在了四美的面前,四美有一瞬間幾乎不認得這個瘦得麻杆一樣,滿面病容的年青男人,待回過神來以後,哇地一聲撲到戚成鋼身上,抽泣個不住。

  戚成鋼推開她,扔下背上的包,一頭栽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四美滿心疑惑得不到解答,又捨不得叫醒戚成鋼,便燒了大壺的水灌進四個水瓶裡備著,又去翻撿戚成鋼帶回來的包,想找兩件乾淨的替換內衣,卻沒有找到。戚成鋼離開拉薩時扔掉了大部分的東西,現在這包裡的幾件衣服,無不散著一股怪味兒,四美沒法,出門去現買了兩套衣服。

  戚成鋼一氣睡到晚上九點鐘,醒來後痛快地洗了一個澡,埋頭吃了兩大碗公的小煮面,四美並不擅做飯,麵條糊了,豬肝也硬得象小石子,戚成鋼依然覺得無比美味。從回來到此刻,他一句也沒有說過。

  四美實在沉不住氣了,問:你這次回來,是探親吧?有多長時間的假?

  戚成鋼不答。

  四美從來不是一個靈光的人,可是這情形太詭異,她還是嗅出一點不太對的味道。

  四美又問:你,你怎麼啦?

  戚成鋼說:我不回去了。

  不回部隊了?

  一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那,那你回來,部認上給你安排了什麼工作嗎?你,你不是排長嗎?是算復員還是轉業?該算是轉業吧?那應該能分到一個好一點兒的單位。四美絮絮地說。

  我沒有工作。戚成鋼打斷他的話。

  四美的腦子裡轟地響了一聲。

  怎麼會沒有工作?啊?怎麼會?你,你到底怎麼啦?說話呀!四美看戚成鋼不說,撲上去搖憾著他。

  戚成鋼被她晃得渾身骨頭咯嗒作響,甩了肩膀把她的手晃開:我犯了錯誤。

  什麼錯誤?什麼錯誤?你怎麼會犯錯誤的啊?啊?不是以前還立過功嗎?咱們還上過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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