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六四


  小朗趕忙說:我爸媽說先拿一點錢給我,本來我姐她們要給我一點的,可是你也知道,現在東北那邊的國營單位效益不比從前了,我姐她們又不是什麼大廠子,好在我的老同學家庭條件不錯,答應借我一些,你也認識的,就是李慧慧,許婷她們倆,都不是外人。將來又不是不還的。

  一成有點急,話衝口而出:拿什麼還?跟外國人洗盤子還?還是做保姆還?小朗,你……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小朗氣了:我怎麼不懂事?喬一成,你不覺得自己迂腐嗎?洗盤子做保姆怎麼啦?人家以前的電影明星出國了還端盤子呢!自食其力不丟人,你又不老,哪來這麼多等級觀念。

  我說的不懂事不是指這個,一成煩燥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你爸媽能有什麼錢?還不就是一點老本,你也忍心全搭在裡頭?

  小朗聽到一成提及父母,一下子啞了口,半晌才說:我不會白拿他們的老本的,過個兩三年,我翻倍還給他們,將來我還會把他們接到國外去過好日子。

  你真天真!不過你這種天真是有害的。一成說:你把國外的生存想得那樣容易?你怎麼知道你輕易就混得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混不出來?小朗答。

  三麗早在他們各自拔高了聲音的時候就拉著四美出門看電影了,二強在小茉家。

  四美半路上忽然跟三麗說:姐,我怎麼覺著大哥的這個婚,到不了頭似的。

  三麗打斷她:別瞎說!

  四美笑了:我也就是說說,大哥那麼好,不跟他過她想跟誰過,就憑她的小蘿蔔腿?

  後來,三麗回想起四美的話,想,四美就像是某種小動物,腦子糊塗,嗅覺靈敏。

  小朗終究沒聽一成的話,找朋友借了錢,等到一成知道時,那人民幣已換成了綠票子。

  一成突地覺得,心灰意冷的。

  當初覺得愛上的日子,像突然地被推到了哈哈鏡的前面,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單位裡也出現了新的八卦話題。

  話題的女主角還是胡春曉。

  春曉平時話裡話外透露出,她愛人說過,在那邊定下來之後接她過去,可是這都快三年了,全無動靜。春曉心底不是不打鼓的,可是外面還得撐著架子不倒。她想著,再有人變,那人也是不會變的吧,憑他那付長相。

  那人的長相從前是她心中的刺,現在仿佛倒成了一張保險單,鮮紅的戳上兩個字:安全。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胡春曉的愛人,從美國委託了律師帶來了離婚協議。

  春曉離了婚。

  得了夫家一筆賠償,但是那令人豔羨的房子,卻住不得了。

  離了婚的胡春曉,衣著卻更加光鮮,姿態也越發地挺拔,有一種絕決的氣勢,她的結婚與離婚都是這樣濃墨重彩,全市新聞單位的記者都知道。

  春曉自從做了新聞播報的主持人之後早搬離了喬一成他們辦公室,她現在甚至有了自己的化妝間,每個月都會有贊助商送了衣服來叫她試。雖說在一個單位,可喬一成有不少日子沒有碰上她了,就在她離婚後不久的一個下午,喬一成難得早下班,就在電梯裡不期遇上了正往錄播間錄播的胡春曉。

  小小的電梯間裡,只有他們倆,好象多年前的場景重現,不過這一回的胡春曉沒有半點軟弱的姿態,很矜持地與喬一成點頭示意,說:好久不見。

  喬一成與她並排而站,在四周明淨的反射裡看著胡春曉,忽然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情懷湧上心頭,不由得對這個女子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敬佩,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走到這一步時是不是有這種打牙和血吞的勁頭。

  葉小朗正在積極地辦理著出國留學的事宜,她又去了一趟上海,這一次,她拿到了簽證。

  小朗從上海回來以後,就開始大量地採購一些日用品,自從因為借錢的事,她與喬一成兩人有了矛盾之後,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很少,基本上各忙各的,葉小朗看著喬一成衝鋒陷陣似地採編新聞,喬一成也看著葉小朗衝鋒陷陣似地購物,那天正巧,剛回家又接到台裡通知他外出採訪的喬一成和拎著大包小包回家的葉小朗在樓梯口碰上了,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都楞了一下,像是放錄相帶,突然卡了一下,畫面一個停頓。

  喬一成問: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葉小朗答:差不多了。

  喬一成點點頭,兩個人側身而過,一下向下一個向上。

  喬一成一步下心就一步沉,他知道,他的這個小家,是要散了。

  葉小朗是在六月初走的,這個季節,天還沒有真正熱起來,早晨起來,會有水一樣涼的風。

  小朗說,要早一點去,趕在美國那邊的大學開學前,有好多的事要準備。

  喬一成托朋友借了一輛車送她。

  在此之前,他們去辦了離婚的手續。

  說不上來是誰先提出來的,在這件事上,他們兩個人有著悲哀的一拍即合。興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都覺得,是該斷了,不然,耽誤了彼此。

  那一年,去機場的公路還沒有修得那樣寬,機場也是舊的,完全不氣派,頭一天晚上剛下過一場大雨,車一路開過去,泥一直濺到了車窗上,司機多少有點不高興,喬一成塞了他一條煙,他的面色才緩和些。

  小朗的行李那樣地多,喬一成不由得替她擔心,到了那邊,她拿得動嗎?但轉轉心事又想:這可真是隔著千山萬水,他心有餘而力不及了。

  只有一成一個人來送小朗,小朗的家人沒有過來,他們還不知道兩人離婚的事兒,小朗說,到了那邊,她會慢慢地告訴他們,我會告訴他們,全是我不好,你沒有任何一點責任的,小朗說。

  一成說,隨你怎麼告訴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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