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二三


  齊唯民趕緊答:看過,就在這裡看的,說是……可能是小兒麻痹,叫多運動,可是我弟都滾了半個月的鹽水瓶了,一點沒好,反而連站都不能站了。

  衛老醫生把七七的兩腿併攏來。

  衛老醫生笑了:不是小兒麻痹,來,大家來看。小兒麻痹,病腿會比好腿短一點,這孩子,病腿反比好腿長出一點來,這是典型的髖關節滑囊炎。

  齊唯民被這個複雜的名稱給弄得更加緊張:要不要緊的,要不要緊?

  衛老醫生說:不要緊。抱回家,用熱水袋給他熱敷,靜養,可別再亂動了。個把星期就好了。

  說著,又拿掛在脖間的聽筒先用手捂了捂,才伸進七七衣服裡聽了聽,揪了七七的招風耳朵說:小傢伙,很健康,就是瘦點,摔跤不怕的,摔著摔著,你就長大了。

  齊唯民抱過七七,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半天才說一句:我跟我弟弟將來一定要報答您的!一定的!

  衛老醫生呵呵笑起來:我還能活幾年,等不得羅少年人。

  齊唯民說:我一定報答,反正,我就是要報答您。

  衛老醫生看看他,又說:少年人,你很仁義,做兄弟是修來的緣,要珍惜。

  齊唯民用力地點頭:我記得。我會珍惜,也會報答您!

  七七仿佛也知道自己沒事了,快樂起來,趴在哥哥的肩頭,只露了一雙眼睛,眼裡全是笑,忽地伸手對著衛老醫生,亮出那個硬幣,錢!他快活地說。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齊唯民沒問媽媽的意見,直接把七七抱回了家。

  二姨見了,奇怪極了。

  你做什麼又抱他回來?我跟你說呀兒子,你可不能糊塗,不能叫他拖累一輩子。你要實在捨不得他,我們多少再貼他家一點錢給他看病。

  齊唯民說:七七沒事,是上回那個醫生誤診了。

  說著就灌熱水袋給七七做熱敷。

  二姨覺得,一直忠厚的大兒子,今天頗有點沒好氣,正疑惑著,聽得齊唯民又說:媽,您別老想著把七七送走,說了我們給帶的,等爸回來了,曉得了,又跟您生氣。

  二姨被他這兩句話震了一震,倒底是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問:真的沒事?

  沒事,齊唯民低下腰用胳膊撐在床上,看著累了一天似睡非睡的小傢伙喬七七,他一直喜歡用這個姿式看著他睡著的弟弟與妹妹,還有七七,覺得他們好象是他在水裡的倒影兒。

  沒事,齊唯民說。

  喬七七果然沒事,熱敷了兩天,痛疼就好了許多,又靜養了幾天,就下了地。十天以後,小傢伙又能跑了。

  一見齊唯民一下課回家,沖著他就跑過來,手腿並用地猴在哥哥身上。

  齊唯民抱起他,二姨在一旁笑,這下子可真是送不走羅。

  齊唯民對著七七說:不送不送,阿哥養你。

  七七奶聲奶氣地重複: 不送不送。

  5

  喬一成是高二的學生了。

  喬家只一人工作,經濟條件一直不大好,可也就這麼過來了,其實也不是沒有快活的。

  舊屋冬天有爐子再也不冷,夏天卻涼快得很,煮一鍋綠豆湯,用井水茇了,吃的時候一股子涼勁兒,糖也不精貴了,重重地放,按喬二強的話:好吃得挨耳刮子也捨不得丟啊。

  二強這孩子,不過十三四歲,就把那一份讀書的心完全地丟在了脖子後頭。天天地跟在鄰居牛家兒子那一夥大一點兒的孩子身後,牛野的爸爸年紀漸大,不再跑船,跟人合夥做起了生意,家道比以前更加殷實,都說做海員的在海上漂著,比和尚還苦呢,最是把老婆孩子當個寶,這牛野著實給他爸慣得不輕。穿了喇叭褲,頭髮長得可以紮辮子,成天拎著個三洋答錄機在大街上走,聽鄧麗君劉文正,身後邊兒跟著一群半大男孩子,招搖過市的。二強是其中最小的一個,被大男孩子們瞧不上,常轟小雞似地轟他。二強臉皮厚,嘴巴甜,趕而不走,管所有的人都叫哥哥,牛皮糖一塊。

  喬一成實在見不得自己的弟弟喬二強這麼犯傻犯賤,罵過他幾次,喬一成說:你能跟牛野比?他老子過去在船上當海員,一個月拿三位數的工資,現在做生意,嘩嘩地掙著錢,他當然可以逍遙自在。你呢?你跟他怎麼比?就算讀不了書,也學一門手藝,將來養活自己,做一個負責的男人。你還別不服,你要想過舒服日子,吃好的穿好的閑來聽音樂,看電視,在大街上閒逛也不是不行,下輩子記著睜著眼睛投胎吧!

  給弟妹們當了幾年的家長,裡外操持,十七歲的喬一成面容還是青翠的揚州青,內裡,活我像醃過的雪裡紅。

  二強這孩子,腦子慢性子賴,不管你氣也好罵也好,一味地只是嘻皮笑臉,油鹽不進的一塊凍豬肉,喬一成也就隨他去了。

  他還象小時候那樣好打聽事,隔三差五地,在晚飯桌上向爸爸,哥哥和妹妹們描繪牛野家裡新添的一台香雪海牌的單門冰箱。

  他們家把隔夜飯菜都放進冰箱裡,擺個三天都不會壞,二強說。

  喬祖望說:咱們家別說買不起那個東西,就是買的起,有你們幾個吃貨在家,哪裡會有東西會剩下來,冰箱空著能做什麼,難不成來裝棉花胎?

  喬一成低著頭,在聽到父親說「吃貨」兩個字時,刷地抬眼看向喬祖望,喬祖望正要指點上一成鼻子的筷子尖兒臨空打了個轉兒,落在了四美的鼻尖兒上。

  二強還告訴家裡人,在前段時間三伏最熱的那幾天,牛野他媽竟然把冰箱的門打開,讓那涼氣透出來,緊靠近冰箱的那塊地方涼快得了不得,那電錶上的指針呼呼地瘋轉,牛野媽一點都不在乎。

  喬祖望說:那個女人腦子壞掉了。

  這一天二強提出想要一條喇叭褲,或是一件香港衫,(其實就是T恤),又被喬一成惡罵一通,二強看出這事兒的完全不可能性,有點兒灰頭土臉的。

  過了兩個月,這孩子又出了點兒事。

  他班上,有人丟了錢。

  許多人都懷疑是喬二強,二強說他沒有偷,老師把喬一成叫到了學校。

  這一年二強剛初一,從三流小學跌跌爬爬地進了三流中學,成績手冊上,小學老師的評語言詞譏諷又無奈,唯一一條的優點,寫的是喬二強同學熱愛勞動。因此中學老師不大歡喜他。

  喬一成面容嚴峻地當著老師的面問二強:你偷錢了嗎?

  二強說:沒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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