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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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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表哥肯幫忙,我什麼都可以應承,上級派我出來,我就應該有便宜行事的權力。至於說事後回家,這也不是難題,反正來的時候我就沒打算在這個地方常住,因為玉如受不了農村的骯髒,特別是用劈開的秫秸杆擦屁股這件事。 表哥說現在不比去年,那會兒國民黨的敗兵到處都是,槍便宜,現在要買可就貴了。我臨來之前上級領導給了我三百元經費,姨媽也給了我一千元,我拿出一千二百元來給表哥。五天之後,表哥帶回來三支步槍,一百發子彈,又過了幾天,表哥又帶回來兩支步槍,都藏在王二姐家的炕洞裡。他叮囑我說:"我不能帶手下人去送槍,私通土匪可不是好玩的,但你也不能去送,得讓麻老二派人來取,槍一取走我就送你回天津,那些人你也就別見了。" 我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並沒有聽表哥的話。當天晚上,我和高占魁就把這批槍取出來送走了。王二姐沒能攔住我們,便說:"你表哥可都是為你好,他疼你,你別不懂他的心。" 我確實不懂表哥的心。當我興沖沖地趕到麻三姑家時,麻老二沒在家。我把槍交給了他的手下,讓高占魁牽著驢回去,我自己則進屋和玉如享受夫妻之樂,一點也沒懷疑這其中會有什麼危險。夜很深了,麻老二在外邊敲窗子,說有要緊事,將我引到村外的亂葬崗子。我看到那裡有他的三個手下,地上還有個大坑,一人來深。我當即被他們捆住手腳丟入大坑,上邊一鍬一鍬地往下鏟土,我在坑底被嗆得直咳嗽,心中驚恐萬狀,忙叫道:"麻老二,為了五支槍你就過河拆橋嗎?他媽的,難怪你娘說你眼皮子淺。"上邊停了手,麻老二手中拿著個物件送到我眼前罵道:"小王八羔子你看仔細了,這就是你的催命符。"黑燈瞎火的我根本看不清楚,便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他說:"你小子才弄來五支槍,就有三支槍的撞針給銼短了兩分,打不響。"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腦袋一下子便大了起來,這下子可麻煩啦,表哥呀,你要壞我的事。接著又聽麻老二說:"你的上司就用這種玩意武裝我們弟兄,必定打著鬼主意,想等哪一天吃掉我時,讓我的人無力反擊。"接著上邊又往下鏟土,我忙說:"你等等,我還有話說。"他說:"你死到臨頭想喝口酒可以,但話已經說得太多了,萬一你老婆驚醒了我們家老太太,她就又會把我當成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事事替我拿主意了。"我說:"這不關別人的事,也不關我上級領導的事,是我在孟村縣城買槍時上了別人的當。"麻老二問:"怎麼講?"我只好說:"他媽的是我自己太笨,我不會使槍,怎能知道那玩意打不響?" 在這個時候撒謊,我也是萬不得已。其實我不但會打槍,而且槍法還馬馬虎虎,這都是早些年放暑假時表哥教的,打兔子沒問題,只是沒打過人。這時我聽麻老二又罵道:"就算你的上司沒想坑我,也必定是你表哥恨我殺了他老婆,這才設計害我。"我心中一驚,忙問:"你為什麼殺我表嫂?"他說:"誰有閒心殺個老娘兒們?是你表哥掃蕩時殺了我的弟兄,我要殺他報仇;只可惜那小子命大,我們拿大槍從窗戶伸進去往裡打,結果打穿了他老婆的肚子,只打中了他的腿。" 唉,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那麼多的麻煩事,這讓我擔心他當真會把我活埋在這裡。於是我問:"我表哥知道是你幹的嗎?"麻老二罵道:"他要知道是我幹的,我還能活到今天?他早帶小日本兒和漢奸隊來把我"平"了。"聽到這話,我一下子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便轉動身子讓自己躺舒服一點,說:"既然他沒帶隊伍來找你,就是還不知道你是殺我表嫂的兇手,你也就沒道理懷疑他在槍上做手腳。"其實,我此時已經想清楚,必定是表哥信不過麻老二,這才在槍上做手腳,只是因為我動手快,最後的那兩支槍才得以倖免。 這時坑沿上沒了動靜,我猜不出麻老二到底會把我怎麼樣。但是,不管最終是個什麼結果,我也不能將表哥供出來,因為,就算是我今天犧牲在這裡,日後上級再派人來時,表哥對他們也應該有所幫助,至少在為我報仇這件事上,表哥會跟黨組織合作。只要有一次合作的機會,我相信,那些水準比我高的同志們必定能說服表哥捐棄前嫌,共同抗日。 上邊的人沒再往下鏟土,而是蹲在坑沿上抽煙袋,顯然麻老二一時還拿不定主意。於是我說:"你要是擔心我日後把你殺死我表嫂的事告訴我表哥,你還是現在就把我活埋了吧。"這叫以退為進,但我當真擔心麻老二會聽從我的建議,因為這是最簡便的解決辦法。江湖人常說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實就是將此類複雜的爭端簡單化的方法。聽麻老二沒有反應,我接著說:"現在咱們是兩家合一家,共同打天下享富貴,這可不是說著玩的,這是大丈夫的功業,是大傢伙兒的前程,你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了前程,也就說明我看錯了人,死在這裡也是自找的。"在這個關鍵時刻,我絕不能威脅他說如果他殺死我,共產黨或是我表哥會來找他算帳什麼的,因為這會讓他一眼就看出來我害怕了,況且,即使我不講這些,也並不等於麻老二想不到日後的危險,否則他也就不會蹲在坑沿上猶豫不決。只有讓他自己越想越怕,我才會有一線生機。 果然,我這一注算是押對了。當我們再回到麻三姑家時,我看到堂屋裡燈火通明,麻三姑和玉如正陪著我表哥在說話。表哥一身便裝,沒帶兵也沒帶槍,一見麻老二他忙說:"我這是來上門賠罪的,有什麼話都沖我說,只求你放過我表弟。"我連忙搶過話頭說:"都是我自己沒見識,上了槍販子的當。麻二哥是大丈夫,哪能看不透這點事?表哥您多慮了。"聽到我這話,表哥臉上很驚異。我知道他這是抱定必死之心前來換我,我可不能讓他出事,更不能讓我自己和玉如出事,即使為此耍上一點不那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也得把這件事"圓"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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