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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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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雲波也笑了,沒什麼意義,嘴角勾起來也不像個笑的樣子,反倒有種報復得逞的快慰,「所以,我進了塔寨,」他說著,凜然地譏誚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以為你可以死得其所?錯了,你死有餘辜。在你沒有把一切交待清楚、接受審判之前,你……沒有死的資格!」 林耀東沒想到他那槍裡的子彈竟然不是給自己的,聽見「接受審判」這個詞,他一瞬間慌亂而憤怒起來,「馬雲波——!!!」 他咬牙切齒,馬雲波眼底終於真正有了淺淺的笑意。他走到坐在車裡埋著頭的李飛身邊,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李飛的肩膀—— 「有你這樣的警員,我很滿足,很驕傲……回去記得幫我和我師父說聲對不起,我這個當徒弟的讓他失望了!」 李飛頭仍然頂在椅背上,沒看他,聲音帶著哽咽,發著抖,「你跟我一起回去,你自己當面和他說。」 馬雲波卻搖搖頭,「我就不回去啦……我沒臉見他了。」馬雲波寥落悲哀地苦笑一聲,他長歎口氣,又拍了拍李飛的肩膀,看著他的目光有殷切的期待和鼓勵,「李飛,記住,沒有什麼能制住你,除了你自己!所以……」 所以什麼,馬雲波說不下去了。 囑託也好,安慰也罷,一切到這裡戛然而止,成為一個小謎團,小懸念,也好。 至少你偶爾好奇地糾結起問題,還會想到我。 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你。 馬雲波苦笑一聲,收回握著李飛肩膀的手,狠狠抽氣,轉身要走,李飛終於抬起頭來,猛地要下車追上去,卻被馬雲波異常堅決地摁了回去。他眼中隱有懇求之色,欣慰、絕望而釋然,「……讓我和你師娘單獨待一會兒。」 「……」李飛說不出話,眼睛通紅地看著他佝僂著的背影,滿身疲憊、孤零零的走向正在漲潮的海邊。 看著他掏槍,看著他拿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槍響。 「砰」地一聲,痛苦幾乎要將李飛撕裂,他牙齦都咬出血來,滿嘴的血腥味裡,聽到遠處警車蜂鳴而來…… 飛馳而來的蔡永強沒給他難過的時間,從車上跳下來,將一張逮捕令鄭重地交給了李飛,他接過來,動作緩慢地下車,仿佛身體就是個空殼子,靈魂都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木然地走向林耀東,看著他的眼裡從仇恨到憤怒再到空茫,半晌後,他漠然地宣佈—— 「林耀東,根據東山市檢察院1309號《批准逮捕決定書》,因你涉嫌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涉嫌故意殺人罪,現依法對你執行逮捕。」 至此,海面明豔耀眼的紅日升起,天光破曉,照亮了連日來陰雲籠罩的東山大地。 一切,在鮮血鋪就的底色中,塵埃落定。 破冰行動,抓獲了制毒販毒的最大頭目以及182名犯罪嫌疑人,搗毀制毒工廠77個,繳獲冰毒製成品2.5噸,制毒原料15噸,K粉800公斤,槍支9支子彈62發、手雷1枚、管制刀具弓弩及制毒工具一批。 行動創下了一次性搗毀制毒工廠數、一次性繳毒總量、一次性抓捕毒犯數的全國紀錄,同時成為亞洲範圍內破獲的最大宗族制毒販毒案件。其繳獲毒品數量之巨,涉案人數之多,震驚世界。 經過漫長的審理期,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終審判決,認定原審判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頂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式合法,予以維持龍坪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結果。 塔寨村制毒販毒系列案件中,主要涉案人員—— 被告人林耀東,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其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數量巨大,主管惡性深,人身危險性極高,社會危害性極大,數罪並罰依法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耀華,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其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數量巨大,鑒於其有受人指使參與毒品犯罪之情節,同時,歸案後認罪態度良好,能夠對案情如實供述,有從寬處罰情節,數罪並罰依法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燦、林天昊,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鑒於其有受人指使參與毒品犯罪之情節,同時,歸案後認罪態度良好,能夠對案情如實供述,有從寬處罰情節,數罪並罰依法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小力,犯故意殺人罪,因其系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且認罪態度良好,符合未成年人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法律規定,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被告人林景文,犯走私罪、包庇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被告人陳文澤,因嚴重違紀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因犯職務包庇罪、濫用職權罪、受賄罪,數罪並罰,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罰金人民幣三十萬元,對其受賄所得贓款(折合人民幣)187.5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被告人蔡繼賢、季筱桐等人一起,均因犯濫用職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等罪,被判處為期不等的有期徒刑和數目不同的罰金。其中,同樣被雙規的「老爺子」蔡繼賢,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下半輩子所有的日子,幾乎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染著血的巨幕落下,查抄馬雲波家的時候,警員給李維民帶回了馬雲波整理的所有林耀東集團的犯罪證據,和親筆懺悔信…… 「師父: 您要的高汁靚湯的材料我終於給您備好了,而且……是活的。所有的錄音證據,我的……犯罪記錄,也留給您了。因為,我想看到他的伏法。 請原諒我不能當面向您道歉了。……我知道,人都會犯錯,但有些錯只要犯了,就是無法原諒的,只能補贖。我不知道的是我這樣的做法算不算是補贖,但,我知道……至少我可以對於慧是一種補贖。 師父,最後一次這麼叫您吧。其實我恨過您,恨過您把我派來東山。是因為您認定了我是英模,可以信任。其實,錯了!我的英模當中有于慧,有李飛,有許許多多的人。而您卻沒看出來我的虛榮,已經全然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我已經放不下這個稱號了,我視之為我的生命。當於慧用他的性命告訴我,我錯了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放下的意義。 好吧,我不是英模了,但我還想是個員警。無論大家承不承認,我只能用這種告別來表白,我曾經是個員警。我用我最後的行為告訴我自己,我是名員警。 此致, 敬禮! 罪人:馬雲波」 馬雯還躺在醫院的ICU裡,據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醫生說她很爭氣,傷情恢復得不錯,情況比他們原來想像得樂觀些,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真的能夠醒過來。這是一連這麼多日子以來,李飛聽到的唯一能讓他感到一瞬間的輕鬆,讓他笑一笑的好消息,不過李飛暫時沒有勇氣去看她。 趙嘉良……不,李建中的追悼會在林耀東等人正式移交檢方後才舉行,父親下了葬,一連多少天始終恍惚沉默一句話也不說的李飛就忽然失蹤了。 沒人知道他在哪裡,也沒人知道他接下來會幹什麼,李維民在知道他出走的消息後,再也撐不住地大病了一場,住了一個禮拜的院,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圈,天生歐式雙眼皮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兩個大燈泡似的,在省廳已經有了「看誰誰打怵」的威懾力,不過狀態好了不少,人也終於重新打起精神,回到了表面上的正常工作和生活的狀態。 肅清了毒品的東山太陽升起又落下,所有的傷痛,都在每一個這樣的輪回中逐漸沉澱。 直到半年後,陳珂收到了一封來從新疆寄來的信。 信上手寫字體龍飛鳳舞,她坐在海邊聽著波濤洶湧的浪潮,看著朝陽逐漸衝破海面照亮大地,輕輕地拆開信封,珍而重之地把那封信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來—— 「陳珂,你還好嗎?我在新疆,很好,勿念。馬雯怎麼樣?有好轉嗎?記得每天在她床邊放杯水,她很愛喝水。新疆很遼闊,也很美,只是……我有點想念廣東的生菜、海鮮、甚至颱風。看著眼前一望無盡的戈壁灘,有時候我會恍惚,恍惚我眼前的這片沙海,就像東山的大海。有時間的話,替我去海邊走走,感受一下濕潤的空氣,感受海風的吹拂……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還能再看到那片海,因為我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再發生,但是放心,和以前相比,我沒那麼莽撞了,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那封信沒署名,信封的地址只籠統地寫了「新疆省」,別說詳細地址,就連城市名都省了。 可陳珂知道那是誰寄來的。 坐在礁石上的女生染著酡紅的臉上恬靜地漾開笑意,她站起來,赤著腳走在海灘上,背對著那片霞光,輕輕把鬢角散落的碎發別在了耳後—— 不管你在哪裡。 不管你在做著怎樣的事。 不管你要離開多久。 我等你回來。 或者, 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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