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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馬雯被噎了一下,但為了這事兒追到惠州來的李飛這會兒卻不說話了,只是盯著伍仔看,也不知道究竟在琢磨什麼。

  馬雯不知道李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指望不上他,只好又耐著性子軟下聲音來接著勸:「伍仔,水伯對你那麼好,救了你,把你當兒子養,你也得為他做點事吧?」

  伍仔別過頭,故作不屑地冷笑,「誰稀罕他對我好,我又沒要他對我好,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

  「伍仔,」李飛忽然打斷他,「你很久沒被人這樣管過了吧?我知道那種感覺,有時候很煩,有時候,又覺得有人關心其實挺好的。」

  「你『知道那種感覺』?!」伍仔這回真笑了出來,「哎呦,大哥,你這套路太明顯了吧。」

  「我媽在我八個月大的時候就死了,緊接著我爸扔下我不知道去哪了,三年前我去民政局給他申報了死亡。」這麼多年來,李飛雖然不避諱父母的事情,但也從不會主動跟誰提起自己的身世,那畢竟是在心底生根發芽、隨著年齡一起逐漸成長的一根楔子,這次為了讓呂遠開口,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所以我知道那種感覺。如果真的像你表現的那麼討厭水伯,你根本就不會告訴他林大鵬是被人謀殺的事。」他聲音很淡,聽不出悲喜,看著從一臉誇張嘲諷到滿臉呆滯不敢置信的伍仔,「——說吧,林大鵬到底是怎麼死的?」

  很多時候,心理上的認同感很重要。

  李飛最後那幾句話都是戳著伍仔的要害說出來的,伍仔看著這個被水伯信任的、和自己處境類似的員警,半晌後,終於開了口:「去年,在東山的『甜蜜蜜』夜總會裡……我能記得清楚,是因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大蝦』。

  「那天麻子讓我過去給大蝦送趟貨,『甜蜜蜜』樓上的衛生間裡,大蝦把裡面的人都趕走了,把門也反鎖上,我就把帶過來的一袋冰毒和兩個針管還有其他工具都給了他。大蝦當時拿著針管問我兩支夠嗎?我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他就伸舌頭仰脖子地跟我做了個死翹翹的樣子……我當時以為他只是逗著玩兒,所以還跟著貧了一句,說死不死得分人,向他那樣的得用三支。

  「他挺滿意的,把貨錢給我,我剛把錢收好,他電話就響了。我知道這行的規矩,也不想知道太多,但他不開門,我也不敢隨便出去,就跑到旁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捧著水洗臉上汗,雖然水聲很大,但還是能隱約聽見一些他小聲講電話的內容——他說什麼『你放心吧哥,我會辦得天衣無縫的,員警絕對查不出來』……這我才知道,原來他剛才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準備用冰殺人。

  「但是我們這種做毒品買賣的人,打打殺殺以前也不是沒見過,我洗了半天的臉,借此讓自己冷靜下來,直到大蝦打完電話走過來,我才沒事兒人似的關了水龍頭。大蝦讓我記住那天晚上我跟他從來沒見過,我也沒來過『甜蜜蜜』——這當然好,我也不想攪進這趟人命官司的渾水裡,就連忙點頭,後來大蝦就先出去了。

  「我在衛生間裡緩了緩神,沒想到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林大鵬從大蝦的包間裡跑出來……林大鵬總是找我買麻古,所以我認得他。當時大蝦不讓他走,林大鵬自己也有點猶豫,跟大蝦說他沒碰過冰,怕那東西太厲害。後來大蝦一通遊說,他到底還是同意了,我這才知道,大蝦要殺的人竟然是他……

  「老實說,我不是個好管閒事的人,更不敢管大蝦的事,所以只當是沒看見地跟他們擦肩而過。第二天,我就在新聞上看見,林大鵬死了。」

  伍仔說著,唏噓而嘲諷地嗤笑了一聲,「林大鵬死得毫無懸念……那天晚上麻子讓我送過去的是『一手鑽石級的豬肉』——這個叫法是我們之間的暗語,翻譯過來,就是五克純度最高的冰毒。這個量的冰,一次性注射的話,能讓一隻老毒蟲毫無懸念地喪命,而對付林大鵬這種平時只會小打小鬧過過癮的——其實一針就夠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呂遠說完話半天,桌上始終沒人再開口。

  因為扯上人命而壓抑的氣氛中,馬雯再次確認,「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呂遠看向他,「我今天沒吸毒。」

  馮立正在喝水,聽到呂遠說了實話,嚇得被嗆得連連咳嗽。

  呂遠繼續說:「我入行好幾年了,從來不向員警告密,今天是看在水伯的面子上告訴你們,還有,即便你們抓到了大蝦,我也不會替你們去警局當證人。」

  李飛沒糾結他做不做證人的問題,只是問:「大蝦在『甜蜜蜜』做什麼的?」

  「看場子的。」

  「你還知道大蝦什麼事情?」

  呂遠搖頭,「我已經說了,那天是第一次見。」

  李飛看了看表,該問的都問全了,他誠懇地轉向呂遠,「伍仔,跟我回東山吧,我送你去戒毒所,費用我來負責,等你從戒毒所出來的時候,麻子和大蝦他們都被我們收拾了。」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竟然嚇得呂遠腦袋跟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不不不,東山做毒品生意的幫派太多,山頭林立,下手一個比一個狠。而且道上的人都說,你們員警內部有人和毒販勾結。」

  李飛明知道他說的是實話,自己卻睜著眼睛說瞎話,「那是他們為了造勢瞎編的。」

  呂遠冷笑一聲,並不上套,「前年,你們警方組織在各大幹道上設卡檢查,有毒販在過檢查站之前打了個電話,等他到檢查站的時候,員警都走了,這個毒販順手把二十萬現金扔進了檢查站裡面。」

  馬雯是從省廳過來的,她沒經歷過東山毒品犯罪的樁樁件件,就覺得這樣囂張的事情十分匪夷所思,「你就編吧。」

  呂遠看了她一眼,「這不是我編的,是麻子告訴我的。那個哨卡就在豐西鎮,離豐西派出所也就五百米的距離。」

  「送往哪個村子?」

  「他沒說。」

  馬雯看著呂遠,半晌後將信將疑地眨眨眼,「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猛料倒有不少。」

  呂遠冷哼一聲,「在這行混,什麼奇葩的人什麼詭異的事沒見過?從我這裡買貨的起碼已經有三個人都死了——我親眼見的,就躺在大街的街角,比流浪狗都不如。」

  李飛忽然插話進來,「你不希望自己將來和他們一個下場吧?」

  呂遠被噎了一下。他們這種人,過的就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呂遠太清楚自己早晚有一天就是要跟他們一樣下場的,因而也無可辯駁地默然下來。

  李飛又給他倒了杯酒,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道:「你和他們不一樣,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

  「我……」呂遠有些心動,能夠過正常人的生活,誰願意過這種每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呢?他剛要說什麼,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人卻忽然瞪大了眼睛,緊接著,用比兔子還快的速度猛地跳起來,轉身扭頭就跑!

  「伍仔?!」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的李飛下意識地也站起來要追出去,剛轉個臉,差點沒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的男人臉貼臉地撞在一塊兒——

  「李飛,」之前跟丟了李飛,自覺丟了他們偵查科的臉的梁歡不偏不倚攔住了李飛的去路,因為已經有了一次被他在眼皮底下跑了的經歷,梁歡這次對他進行了嚴密的防守,「你可讓我們好找啊,跟我回東山。」

  「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眼看著呂遠就要跑沒影兒了,李飛氣得差點沒一口老血嘔出來。

  說著懊惱地一把推開梁歡,朝著呂遠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梁歡見狀連忙要去攔,還沒等站穩,又被後面一隻手跟馮立銬在一起的馬雯扯了一下,一前一後又被推又被扯,梁歡快一米九的漢子差點沒直接啃地上,好不容易重新找准重心追上去,然而沒追出多遠,李飛卻自己站住了……

  梁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抓住了李飛的肩膀,「李飛!那小孩是誰?」

  到嘴的肥肉就這麼飛了,李飛正氣不打一處來,再聽見他這麼一問,立即發作起來,「一個重要的證人!他本來就是驚弓之鳥,我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他的信任,你一出現,立馬把他給嚇跑了!」

  梁歡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情況,他接到的任務就是把李飛找回來接著牢牢看住,又沒人告訴他李飛是為什麼跑的……聽見李飛這麼一咆哮,自己也呆了一下,「為什麼不通過當地公安局……」

  「因為他不信任員警。」

  梁歡明顯不信,擰著眉毛看他,「就信任你?」

  李飛沒好氣地瞪他,「對,就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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