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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他一路順著星銳醫療已經雜草叢生的大院翻進去,打開吱吱呀呀生銹的大門,順著樓梯摸上了樓。

  被執行破產,公司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搬空了,空當當的大樓裡破桌椅板凳跟亂七八糟的紙張一起躺在地上,李飛從所有檔箱都被搬走的財務室一無所獲地出來,想了想,還是不死心地又摸索著上了一層,找到了那間掛著「總經理辦公室」牌子的房間。

  可惜,還是什麼都沒有。

  正轉身要走之際,卻被後面突然伸過來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鎖住了咽喉……

  霎時間李飛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本能地抓住勒著自己脖子的那條胳膊躬身就要把人掀翻,但那條手臂鐵鉗似的牢不可破,僵持中,卻倏地放開了他。

  李飛捂著脖子猝然轉身,喘著粗氣驚魂未定之際,卻對上了李維民那雙歐式雙眼皮兒下帶著笑意的眼睛……

  李飛梗著脖子,差點把自己給噎死。

  「我這要有一把刀,你現在已經被割喉了。」李維民也不管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的李飛,逕自扶起兩把椅子,才對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你覺得員警絕對想不到你會殺個回馬槍,所以又轉回來了,對不對?」

  打死李飛也沒想到李維民會在這裡守株待兔……被獵人抓了個正著的兔子緩了緩神,悶不吭聲地走到李維民身邊,坐下的時候,渾身的防備都卸掉了。

  半晌後,他直愣愣地說:「宋楊死了。」

  「我知道。」

  「是被我的槍打死的。」

  「我知道。」

  「一切都是假的。」

  「我知道,所以你想找到包星洗清你自己。」

  偌大的辦公室實在太空了,周圍也太安靜,他們不大的說話聲在裡面都帶著淺淺的迴響,李飛的聲音是那種「反正事已至此我豁出去了」的冷靜,李維民依舊沉和,李飛每一次說完,他回答的每一句「我知道」,都充滿毫不猶豫的篤信。

  李飛築起銅牆鐵壁的冷硬偽裝在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下慢慢皸裂,那種被所有人背叛,被信任的人設計的難過又填滿心頭,他攥了攥拳頭,低下頭,對李維民的說法算是默認了。

  李維民看了他一眼,「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是針對你的,形勢對你極為不利。」

  李飛冷哼一聲,就這麼兩天,他骨子裡的野性全都被激出來,聲音裡透著不屑,「我不怕。」

  李維民沉默半晌,語氣更沉地告訴他:「我是這次抓捕行動的指揮。」

  一瞬壓抑而尷尬的沉默,李飛咬著嘴唇磨磨牙,「讓我走,我能找出真相。」

  「讓你走?出去你就會死。」李維民不動聲色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激動的、規勸的情緒,不再冷靜的語氣是長輩對親近疼愛的小輩說話時才有的語重心長,「小飛,有人想讓你死。宋楊已經死了,放你出去,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李飛梗著脖子,「我不怕死。」

  「你不怕死,我相信。但如果你死了,可能正中有些人的下懷,宋楊也就白死了。」

  李飛抬頭,嘴唇嚅動,說不出話來。

  「單槍匹馬是最簡單的選擇,但是未必是最佳選擇,你有責任還所有人一個清白,而不僅僅是你自己。」

  「我知道誰有問題,」頹敗的總經理辦公室裡,李飛的聲音漾開回音,很倔強,「我不想回去接受他們的訊問。」

  李維民忽然不著邊際地問他:「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出去踢球,別人冤枉你砸了人家的玻璃,堵在門口來告狀,我是怎麼做的?」

  李飛靜默半晌,聲音發悶,「您讓我自己去證明。」

  李維民笑了笑,「你找到砸了玻璃的那個孩子,約好一起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李飛皺眉,「這不一樣。」

  「道理一樣。」

  李飛忽然抬頭,臉上帶著不掩飾的探究,仿佛急於確定李維民的態度,「您認為我該回去?」

  「從小到大,我沒有強迫你做過任何事情,這次也不會。」出乎意料的,李維民卻並不著急或者激動,他還是那平和的樣子,說出的話卻讓李飛心裡逐漸回暖,「我不會強迫你,如果你不願意,我今天甚至不會抓你回去,但是你自己要想明白,到底要怎麼做。你這麼聰明,我相信你很快會想清楚,像從前一樣,我把選擇的權力留給你。」

  他說著,頓了頓,盯著李飛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像個玩世不恭的老頑童,爽朗地笑起來,「只要你問心無愧,我挺你。」

  這幾乎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李飛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再抬頭的時候,眼睛已經紅了,「我有一個條件。」

  他聲音裡藏著些拼命壓抑的哽咽,李維民卻並不說破,「你說。」

  李飛倔強而堅定的眼睛看著他,「除你之外,我不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夜光下,李維民鄭重頷首,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站了起來……

  李飛知道他回去會面對什麼,向他自己說的,羈押也好,審訊也好,他都不怕,他怕的是頭頂著被人栽贓下來的黑鍋,怕的是被所有人誤解的犯罪,怕的是宋楊大仇不能報,幕後黑手永遠逍遙法外。

  不過李維民在他身後,連這些他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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