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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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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鄭彬挨著排地給交通廳、省委省政府的頭頭腦腦打電話,邀請他們參加泰華的一個公益項目,叫「泰華與你心連心」,是專為本省貧困大學生捐資助學的,活動現場安排在東方娛樂城,捎帶著腳,參觀一下「即將竣工」的東方娛樂城二期。那些頭頭腦腦當然樂得答應,又是公益活動,又是鄭彬出面,去就去了。 丁小飛則馬不停蹄地跟施工單位全打了一遍招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交代一遍。施工單位也明戲,別看平常他們為結帳沒少跟泰華犯葛,但畢竟泰華跟他們是利益共同體,整垮了泰華,對誰都沒好處。 媒體由梁冰負責搞掂。她一一核實,其中丁小飛特意囑咐她要落實沈聰聰。沈聰聰來,他們有來的辦法;不來,最好。出乎他們的意料,沈聰聰居然答應了。丁志學跟丁小飛商量,新聞發佈會由梁冰主持。丁志學的意見是,對付女人,還就得女人,而且最好是比她年輕的女人。男的對付女的,很難占到便宜。她咄咄逼人,可以,但你反唇相譏就丟了風度。如果你為了風度,不跟她一般見識,又容易在氣勢上被她壓住,顯得理屈詞窮。梁冰跟沈聰聰打過幾次交道,總體上說,對沈聰聰極不喜歡。她覺得沈聰聰身上有一股子勁,這種勁她說不出來,但是她能感覺得到。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自我感覺怪不錯的,特把自己當回事,卻還裝得平易近人。 §第十五部 魏海烽自從跟陶愛華離婚以後,跟沈聰聰反而檢點多了,平常沒事兒儘量不打電話。沈聰聰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她跟魏海烽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說開,男男女女在沒有說開之前,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沈聰聰體會到了,那就是陶愛華包括趙通達都不能拿她怎麼辦,說起來她並沒有幹出格的事情。就是說得難聽再難聽,也不過是她惦記魏海烽來著,她享受了點跟魏海烽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這些時光,本來應該屬於人家老婆孩子。不過,沈聰聰可以自我安慰,即使魏海烽不跟她在一起,那些時光他也未必肯陪老婆孩子。所以,她沒有主觀上的故意,她和魏海烽是乾乾淨淨的,她沒有破壞他的家庭。至於他和陶愛華,那是他和陶愛華,他們倆好他們倆壞,跟她是無關的。但是,她沒有想到,現在「東方娛樂城」這事進展到這份兒上,就算告一段落了,內參發了,資料她也給了魏海烽一份,她還有什麼理由再找魏海烽呢?自從開標以後,她給魏海烽打過幾次電話,魏海烽每次都在忙忙叨叨,不是開會就是邊上一堆人。這讓沈聰聰多少有點失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棋子,走完了自己該走的,剩下的就是待在那兒,看別人走了。 其實,她不知道,魏海烽之所以躲著她,除了潛意識裡的不願意惹麻煩以外,還有一個具體的原因,就是交通廳內部在定標上,意見極不一致。從理論上說,三個中標單位,各有所長,定誰不定誰,誰都說不出什麼來。可是,你放著泰華第一名不定,偏要定第二名藍天,這事兒不是授人以柄嗎? 廳長周山川找魏海烽談話,說:「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開始,極力推崇泰華的是你,現在,堅決反對泰華的又是你!」 魏海烽說:「廳長,我跟您彙報過,泰華集團資金上可能有一些問題。」 廳長火了,道:「證據呢?……一個記者私下裡搞來的一些東西,能成為我們做這樣一個重大決策的證據嗎?這次評標,專家們一致看好泰華——」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另一個方面。廳長,您不覺著泰華標書做得太好了嗎?與我們預想的標底簡直是分毫不差……」 魏海烽後來知道,泰華的標書之所以做得好,是因為魏海洋。據魏海洋後來交代,他偷了洪長革的保險櫃鑰匙,把標底用數碼相機翻拍了下來。當然,魏海洋的交代很多人是不相信的,但人們都說魏海洋講義氣夠朋友,都進去了,說什麼不說什麼,還是清清楚楚。洪長革後來被多次叫去協助調查,他咬死了跟魏海洋在一起就是吃吃喝喝,根本沒提平興高速一個字。負責調查的趙通達問他:「你們就是單純的吃吃喝喝?那單是誰買的?」洪長革立刻叫起來:「趙秘書長,我吃喝歸吃喝,可是並沒有給他們辦事啊,這不能算是腐敗吧?」趙通達說:「長革,你不會那麼天真吧?如果你手裡沒有招標辦主任這個權力,誰會跟你有這麼好的交情?請你吃請你喝請你高爾夫?很多人都說,事前不送禮,事後送,就不算腐敗,不算賄賂。他們的理論是事前送,是交易,事後送,是交情,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啊?」洪長革滿頭冒汗,但還是咬死說自己就是吃了喝了,事前事後都沒有拿任何好處。 不過,這些事兒都是後來的事兒。當時,魏海烽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魏海洋有點怪,也隱約感覺魏海洋可能有什麼大事。他也問過幾次,但什麼都沒問出來。一來是海洋後來自己交代的那樣,他覺得說了也晚了,索性就一個人扛了;二來也是海烽太忙了,忙得沒有時間深究許多細節。事後回憶起來,魏海烽覺得其實是有很多蛛絲馬跡的,只是自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而已,甚至說難聽一點,也是自己不願意往那個方面去想。有一件事兒,魏海烽印象很深,當時是開標之後,魏海烽的母親來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陶愛華接的。老太太還不知道陶愛華已經不是自己兒媳婦了,跟陶愛華叨叨嘮嘮地說,醫生懷疑她得了乳腺癌,建議老太太做一個切片。陶愛華在電話裡緊著安慰老太太,說肯定沒事兒。又問老太太定下切片的日子了嗎。老太太說這不跟他們商量呢嗎。魏海烽回家,一聽立刻傻了。陶愛華說,這種手術在他們醫院都是門診做,就十幾二十分鐘,沒事當天就讓回家了。魏海烽問:「那有事兒呢?」陶愛華說:「有事就得當場做大手術,全切。完了,還得化療。那就是持久戰了。」 家裡這種事兒,以前都是陶愛華請假。現在倆人離婚了,沒那層關係了,魏海烽不能再支使人家,當下把魏海洋叫來,讓魏海洋跑一趟。魏海洋吭哧吭哧半天,這不行那不行,當時魏海烽根本沒想到,那幾天魏海洋已經辦好護照,正排隊等簽證呢,根本離不開。魏海烽跟魏海洋講道理,說他確實走不了。那幾天交通廳為定標的事天天開會,一開開一天,魏海烽一個人在那兒頂著,明確表示不同意泰華。理由是東方娛樂城半停工之謎尚未解開,泰華的信譽及其資料的真實性,都要打折扣。海洋居然說:「哎,哥,這是個機會啊!你走!借媽有病,趕緊走!就是媽查了沒事,你也等定了標之後再回!……我告訴你吧,泰華肯定有問題,要不,東方娛樂城能蓋一半就扔那兒?現在那沒蓋的另一半直接就成了銀行的不良資產!這是上面還沒查,只要查,非得判幾個瀆職罪!……就這樣定了,哥,借媽這事兒,躲一躲。……現在泰華志在必得,為此不惜花重金把鄭彬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都網羅了去!……定標時你不在,將來出了事,你也好推!」把魏海烽氣得面如土色,當即把魏海洋罵了一頓。現在回頭一想,魏海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能白拿人家50萬美金,然後一走了之,天真啊! 最後,魏海烽母親手術那事,還是陶愛華收拾收拾去了。陶愛華走的那天,魏海烽親自去火車站送她,還事先給買了火腿腸速食麵榨菜水果以及洗乾淨的黃瓜番茄。陶愛華感動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她給他們家當兒媳婦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享受過這待遇。這現在離婚了,成了外人,反倒客氣了,周到了,體貼了。魏海烽也意識到了,給自己找補,說自己不太會關心人。陶愛華給他加了一個「親」字。陶愛華說:「你是不太會關心親人。」重音落在「親」字上。「其實不是不會,是不想。現在我們離了婚了,不再是親人是外人了,你就覺著有責任去關心去照顧了。這就是你,海烽,對外人——不管上級下級同事朋友——永遠比對親人要好!……難道當了官,就得這樣嗎?有必要非得這樣嗎?」陶愛華還是有怨氣的,只不過以前,她沒有資格「怨」,因為她是做老婆的,做老婆的就得「任勞任怨」,否則,就是她不賢慧,不懂事,無理取鬧,潑婦,沒素質,斤斤計較…… 魏海烽在月臺上,接了沈聰聰一個電話。陶愛華也知道是沈聰聰的電話,什麼都沒說。倒是魏海烽自己過意不去,跟陶愛華畫蛇添足地解釋了一句:「她剛從北京回來,有點情況要跟我通個氣。」這次陶愛華倒沒有夾槍帶棒,也沒有怨言,只說了一個字「哦」。 沈聰聰要跟魏海烽通的氣很簡單:第一,她的文章已經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證監會已經找到她,事實上他們對泰華集團的報表一直是持高度懷疑態度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他們讓她再補充一些資料;第二,她接到請柬,泰華的新聞發佈會。她說她覺得奇怪,怎麼泰華忽然在這個時候召開發佈會?而且「心連心」就「心連心」,怎麼還這麼大規模地請官員,而且還要一邊「心連心」著,一邊「熱烈慶祝」東方娛樂城二期工程即將竣工! 魏海烽邊聽邊歎氣。沈聰聰問他怎麼啦。魏海烽想了想,說了他的兩難。如果定了泰華,泰華又真查出來有事,他想都不敢想那個後果。可如果不定泰華,泰華又是評委一致認可的第一候選方,那很可能,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會被人扣上無視市場經濟法則、無視專家、借助行政力量干預市場競爭的帽子。 沈聰聰聽了,一時無話。只問:「還剩幾天公示?」 魏海烽說:「四天吧。就怕來不及啊。廳長要求我們必須如期發送中標通知書。」 沈聰聰點點頭,一時無話。她心裡盤算了一下,就算證監會兵貴神速,把丁志學他們拿下,那也得十天半個月,四天是有點懸。她說:「有沒有辦法拖一拖?」 魏海烽點點頭,又搖搖頭。辦法是有的,比如建議讓泰華作出書面說明並提供相關證明材料,表明他們能夠按招標檔規定的品質標準和工期完成招標工程。這也符合程式,泰華也說不出什麼來。但魏海烽之所以搖頭,是因為他感覺他這個建議,首先在交通廳內部就過不去。廳長已經跟他把話挑明瞭,中標通知書晚一天發都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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