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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每一個剛剛出生,對自己性別尚無意識的嬰兒,都不會想到,今後面對的人生,會有這樣大的不同吧。他們只是睡,大睡而特睡,睡醒了喝一點奶水,然後再度往世界盡頭般的地方大睡而特睡下去,好像這所有的睡眠都是為了積攢足夠的能量,以便為了今後面對的人生而搏殺。

  因為這樣的時光,再也不會複返了。

  顧小白這一覺也只是睡了兩三個小時,夢中出現了無數的妖魔鬼怪,攤雞蛋餅的老奶奶(「不努力可是要把你當雞蛋一樣煎掉哦。」老奶奶慈祥地說),數學考試……

  兩三個小時後,顧小白仿佛被電流擊中一樣醒了過來,看了看表,沖出去幹活了。羅書全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屋裡了。

  也不知何時,顧小白自己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此時,莫小閔正在和AMY興高采烈地逛街,血拼。一天五六千的收入,讓莫小閔覺得不把這些錢花出去簡直是一種罪惡。於是,她仿佛做慈善一般把這些錢捐給了世界各國的奢侈品,換來了包包、鞋子這樣的東西。

  既然心愛的男人無法給予精神上的依靠,那讓自己給自己物質上的滿足,非但不能說是過分,簡直就是理所應當。

  她沒有想到,此時此刻,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顧小白正在懸樑刺股,用各種方式阻擋潮水一般襲來的睡意。他用可樂瓶抵住自己的下巴,不讓自己猛地瞌睡過去;他做手工,用透明膠帶粘住自己的上下眼皮,不讓它們會合;他用不知哪裡找來的繩子,勒住自己的下巴,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視線和電腦螢幕上的稿子保持水準。

  然而,焦點還是漸漸模糊起來……

  他……又睡著了。

  夢中,又被追殺了……

  「最近學會一門新語言了?」第二天,製作公司裡,製片人看著顧小白的稿件,抬起頭,笑著問。邊上已經形狀似鬼的顧小白笑容僵硬地站在那裡,忐忑不安地等待安檢,聞言,困惑地湊上去看。

  這一看,簡直是魂飛魄散。

  昨晚明明已經寫完的稿子,不知從哪一頁開始,呈現的全是「%&¥%##%¥」這樣的亂碼,好像外星人的語言。

  明明已經寫完了啊,顧小白困惑到發呆。

  現在想來,應該是睡著了,在鍵盤上用臉打出來的吧。

  是夢裡覺得自己寫完了。

  「小白……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製片人把稿子扔在桌上,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說,「劇組也跟我反映了……說你……」

  突然,面前的那個人不見了。

  低頭一看。

  顧小白已經跪在地上,抓著桌腳和自己的褲腿,聲淚俱下。

  「不要放棄我!」

  「你你你這是幹什麼?」

  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反應機制根本啟動不起來。

  「我不管!聽說做大事的人在關鍵時刻都可以不要臉的。」顧小白恨恨地道,抬頭看著面前微胖的男人,眼神裡有哀求,甚至淒美。然而不知何時,突然有了兩點綠光從眼睛深處隱隱泛了上來。

  然後……

  綠光越來越亮,熾熱,幻化,終於變成兩道凶光。

  「我問你個問題……」

  「呃……啊?」

  眼前這個男人慢慢站了起來,身後的投影也越來越大,黑色的,濃重的看不清的投影……

  分明有兩隻惡魔的角。

  「告訴我,你是怎麼做上製片人的?你是怎麼做到這個位置上的?嗯?」顧小白眼中精光大盛,「為什麼會有人投錢給你拍這個戲?你們家祖上是挖煤的?炒地皮?還是你們家有人販毒?哪來那麼多錢?說啊!!!」

  悲憤的響聲回蕩在整個寫字樓。

  「真的瘋得已經這麼嚴重了?」城市的另一棟寫字樓裡,左永邦擔心地問羅書全。

  「是啊,早上我在社區遇到他,他又是爬著出去的,看到我也不認識了。他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怎麼睡了。」羅書全找到左永邦的時候,左永邦正在開會。開完會,兩人在會議室裡,羅書全把事情交代了一下,「按他的計畫表,接下來的三個月裡,基本上也不用睡了。」

  「怎麼會這樣呢?是莫小閔逼他的?」左永邦也不可思議。

  「誰也沒逼他,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怎麼會這樣呢?」

  「我勸他也沒用,他覺得我比他還失敗,相比而言他會聽你的。你必須去勸勸他,不然這樣下去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真的已經快瘋了……」

  羅書全,無比認真地看著左永邦。

  男人之間的情誼——相較于女人而言——在平常時期,顯得並不親密,甚至看起來更加冷淡。一對莫逆之交,可能表面看起來比陌生人還要不知所謂。既不常聯絡,也不關心對方的生活。女人可以在街上手拉著手逛街,連上廁所都會結伴而行,而男人之間這麼做簡直就是變態。但到了關鍵時刻,就行動起來,拯救對方于水火,甚至賠上全部家當也在所不惜的。男人,往往是這樣的生物。

  左永邦會也不開了,帶著羅書全開車往顧小白「工作」的片場飛奔而去。路上,兩個人都默然不語,都在想自己怎麼會這麼閑,這麼倒楣,認識這麼一個莫名其妙、思維怪異的朋友。但既然已成朋友,就像揣在口袋裡的錢,沒有再掏出來的道理。

  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在片場,顧小白正在經歷著一番殊死的考驗。

  上午對製片人咆哮,被寫字樓的保安架出來以後……

  他跑到片場,導演正拿著一份署名為「顧小白」的劇本,到處打電話給一個叫「顧小白」的編劇,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寫得那麼爛的劇本,看完劇本,導演已經出離憤怒了。

  尋找仇人這樣的任務,就落實在身邊那個剛剛遲到的「副導演」身上。

  顧小白接過遞來的聯絡電話單,拿出自己的手機,當著全劇組的面,君子坦蕩蕩地撥了自己的號碼,然後遞給導演聽——「您撥的用戶正忙」。

  「打不通呀。」顧小白無辜地攤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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