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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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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隗搖了搖頭:「都不必了,易後要找她,她要找易後,都由著她們自己罷了。易後是個聰明人,知道分寸。羋夫人是個有手段的人,她若想達到目的,誰也阻不住她。老夫以前錯了,以為自己是為著國家大局出發,所以許多事擅作主張。如今想來,呵呵,為了幾個婦人的意氣,老夫倒做了不識趣的惡人,這又何必?」 輿公一驚,又向後面院落看了看,低聲問:「那茵姬這邊……」 郭隗道:「那個侍女,打二十杖。」又淡淡加了一句:「打斷她的一條腿,教她這幾個月不能再亂跑亂動。」輿公一凜,忙應下了,卻有些欲言又止。以羋茵的性子,她的心腹婢女被打斷腿,她是無論如何都要不依不饒的。 郭隗亦知其意,捶了捶胳膊,歎道:「老夫老了,經不起她鬧騰啊。」一邊唉聲歎氣,一邊卻道:「前日趙國不是送了一些美女來嗎?你去挑幾個送進府裡來吧。」輿公心念電轉,已經會意,忙又應聲。 以郭隗的身份,不管國內權貴還是國外使者,要送禮物和美姬,他自然是頭一位。只是郭隗也許是年紀大了,又或許是獨寵羋茵,這兩三年都不太收美姬了。如今這輕描淡寫的一筆,又豈是好色?不過是擋不住羋茵鬧事,故而找事來拖住她的注意力罷了。 次日,郭隗上書燕王職,招天下士子。列國才子,紛至遝來。鄒衍自齊國來,劇辛自趙國來,蘇秦自東周來…… 群賢畢至,薊城一時繁榮。 §第九十四章 蘇秦至 郭隗本以為贈羋月千金,她母子當可遷出西市,因此也不再過問。但羋月卻從西市中發現更多的機會,並不就此離開,而是置酒肉招攬門客,令嬴稷與這些人朝夕相處,學文習武。 樂毅自去了黃金台,受了燕王招攬,拜為將軍,已經離開了薊城,前住燕齊交界。而燕國驛館中,亦是策士雲集,成為高談闊論之地。 這日西市卻來了一人,背著青囊和劍,一路打聽秦質子住所。便有熱心之人,指點他去了羋月住處。 他敲了門以後,卻是薜荔開門,兩人相見,都是一怔。薜荔認出他來,詫異道:「您……您是蘇秦先生?」 蘇秦卻不認得她,倒怔了一怔,道:「你是……」 薜荔笑道:「蘇子不認得我,我是服侍羋夫人的侍女,當日曾在咸陽城外,有緣得見先生一面。」 蘇秦臉一紅,想起前事。那日他一心躲避孟嬴,眼中也只見了孟嬴,然後才是羋月,其餘侍婢等人,如何能夠分辨明白,當下拱手道:「慚愧,慚愧。」 薜荔一笑,忙迎了他進去。 羋月於廊下煮茶,親自奉給蘇秦:「蘇子,好久不見。」 蘇秦接過茶謝道:「多謝夫人。」 羋月道:「聽說蘇子自秦國回去以後,懸樑刺股,苦讀經書,如今出山,必當震驚天下。」 蘇秦道:「慚愧!夫人是我所見最令人敬佩的女子,若換了其他人,早就淪落無助。數月前西市遇險之事,我亦聽說過了,本是為夫人憂心,沒想到夫人單憑自己一人之力,就已經改變環境。想蘇秦在秦國,十上奏議而不用,回到家中,嫂不為炊,父母不認,人生之拼搏輸得一塌糊塗。哪裡像夫人不管走到哪裡,都能夠絕地重生,蘇秦自歎不如。」 羋月道:「蘇子謀國,妾身謀身,怎麼能與蘇子相比?蘇子的才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蘇秦苦笑,搖頭:「我如何敢當夫人這般讚譽,若論才華,誰又能夠與張子相比?」 聽到張儀之名,羋月不禁關心,問道:「我離秦日久,消息不通,蘇子可曾聽過張子的消息?」 蘇秦的神情忽然黯淡了一下,半晌,才道:「張子……已經去了。」 羋月驚呼一聲,長身而立,急切地問:「張子,他是如何去的?」 蘇秦歎道:「我曾經去拜見過張子,當時他已經病得很重了,那時候,他在魏國。」 羋月微一思索,已經明白,苦笑:「他離開秦國了?」 蘇秦亦苦笑:「是啊,秦國新王繼位,不容張子。其實秦惠文王去時,張子便想離開,是樗裡子苦勸他留下。他也不忍秦國連橫之策就此告終,還是多留了一年,可惜終究……」又歎息一聲:「張子離秦入魏,魏王便要拜他為相,只是張子當時已經心灰意冷,也就徒掛了一個虛名而已,不久便生了一場重病,就此而去。」 羋月怔在當場,忽然間,當日與張儀結識之事,一幕幕重新映上心頭。楚國的相識,秦國的相知,他擋住她離開的腳步,他勸她進入宮闈,他鼓勵她勇敢參與政事,他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大力相助。想到昔年,他與她相嘲相譏、唇槍舌劍的情景,忽然間潸然淚下。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夠與她進行如此毫無忌憚、直抒胸臆甚至是直面靈魂的對話了。 此生知己已逝,竟來不及告別。 羋月掩面,淚水濕透了袖子,卻是不曾哭出聲來,好半日,她才哽咽問道:「你見著張子時,他說了什麼?」 蘇秦亦自黯然,道:「我見到張子的時候,他已經病得極重了,與我也沒說上幾句話,只是將公孫衍的著作給我,說連橫之術,在他手中已經用盡了。我若想再有施展之處,當在合縱。公孫衍雖然與他做了多年對頭,但卻是互相欽佩。公孫衍當年死在魏國,他此番到了魏國之後唯一做的事就是收羅了公孫衍的著作。正準備細細鑽研,卻是天不假年。我若是有心,也可多去揣摩其中奧秘。」 羋月帶淚,且哭且笑,道:「他必是一臉不耐煩地說,這玩意兒你若要就拿去趕緊走人,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學他的也沒用。是也不是?」 蘇秦也苦笑:「夫人仿若親眼所見一般。」 羋月眼前依稀出現張儀狂狷不羈的樣子,心中卻已經有些明白:「蘇子此來,可是因為張子……」 蘇秦點頭,道:「張子確是提到了夫人,他同我說,若要出仕,當去燕國。燕國,有易王后,也有夫人。」 羋月沉默片刻,苦笑道:「燕國有易王后,便已經足夠,何須要我?」 蘇秦卻搖頭道:「張子說,易王后並不夠堅強,若無夫人,恐為人所制。」 羋月驟然一驚,一股無名的衝擊打中心口,只覺得心頭一酸,眼淚差點又要出來。張儀於千里之外能夠預料到的事,自己卻是困在局中,白白耗費了這許多時光。張儀、張儀,人生知己如你,竟是已經不在了,教我以後困惑猶豫之時,又去問何人? 沉默良久,羋月方將剛才張儀之死帶來的心靈衝擊緩緩平復,對蘇秦道:「所以,蘇子來了薊城。可是,你為何不直接去黃金台呢?」 蘇秦猶豫片刻,忽然苦笑:「不錯,我是為此而來。可是,我實在是有些畏懼。所以我千里迢迢來到薊城,卻不敢走近黃金台,不敢走近宮牆。」 羋月明白他的心思,點頭:「蘇子豈畏君王,蘇子畏的是……」 蘇秦臉一紅。 羋月曼聲吟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蘇秦臉更紅了,向羋月一拱手道:「如今時移勢易,求夫人不要再說了。」 羋月正色道:「你錯了,如今才正是時候。」 蘇秦口吃起來:「這這這,不不不行!」 羋月直視蘇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助她的兒子穩固江山,幫她圓滿心願,有何不可?你若建下不世之功,誰還敢多說什麼?」 蘇秦沒有說話,但眼神卻發亮了,他忽然轉頭,瘋狂地拉開自已的背囊,近乎粗暴地捧出幾卷竹簡遞給羋月:「請夫人指正。」 羋月接過竹簡,打開第一卷來看,看了幾行,便立刻就被吸引了,也顧不得理會蘇秦,入神地看下去。 蘇秦帶著一種既自負又不安的神情,觀察著羋月的表情,卻只見羋月只入神地一卷卷看下去。 但見樹梢的日影變幻,漸漸拉長,陽光也逐漸變成橙紅,然後暗了下來。 羋月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來,一看天色,才醒悟過來:「來人,掌燈!」她看了蘇秦一眼,忙道歉:「哦,請蘇子用膳。」自己卻卷起竹簡道:「蘇子,這些竹簡我要繼續看完,還請蘇子自便。」說著就向內行去。 薜荔連忙賠禮道:「蘇子,我們夫人失禮了,還請蘇子勿怪。」 蘇秦卻忙擺手,帶著一種解脫和快意的笑容,激動不已:「不不不,夫人這是對我蘇秦最大的禮敬,最大的禮敬啊!這說明我快成功了,不,我已經成功了!」 蘇秦大叫一聲,扔下帽子,大笑三聲。 薜荔嚇了一跳,見他又慢慢平靜,方上前笑道:「蘇子可有住處?若是不曾有住所,我們隔壁還有空屋子,奴婢帶蘇子去。」 羋月自得千金,便又將隔壁租了下來,收容了些士子平日聚會談論,也令嬴稷日常均在那兒。 次日,羋月便拿了令符,遞與宮中,求見易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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