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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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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月道:「怎麼?」 女醫摯道:「這、這藥茶我原預備著給公子稷用的,所以沒準備這麼多。」 羋月神色不動:「哦,這倒無妨,你再去熬制一些來就是了。」 女醫摯臉色蒼白,只得行禮道:「是。」就要往外走去。 羋月忽然叫住了她:「醫摯。」 女醫摯抬頭回望,目光中盡是不舍和淒涼。 羋月道:「醫摯,我是你接生的,子稷也是你接生的。我們相識這麼多年,從楚國到秦國,從我母親開始,你服侍過我們祖孫三代,名為君臣,實同骨肉。這些年來我們是怎麼過的,你一直跟我們在一起,都看得到。你究竟有什麼為難之事,不能同我們說?」 女醫摯淒然苦笑:「是,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是一起走過,我服侍季羋的時間,比和我親生骨肉在一起的時候更長。我親手接生公子,眼看著他從一個嬰兒長到如今這樣一個英偉少年,看著他如此單純地待我如親人,你以為,我會怎麼做?」 羋月臉色一變,失聲道:「醫摯……」 女醫摯微微一笑,身子一軟,便已倒下,嘴角有一絲黑血滲出。 羋月搶上前,扶住了女醫摯,叫道:「醫摯,醫摯,你怎麼樣了?」 嬴稷也撲上去從另一邊扶住女醫摯,叫道:「摯婆婆,你怎麼了?」 女醫摯眼淚緩緩流下:「我這一生,身不由己,總是要被迫做一些違心的事。幸而神農祖師庇佑,容我一次又一次地躲過真正的災難。可是這一次,我躲不過去了……」 羋月心頭一痛,歎道:「醫摯,你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與我商議?我們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再難的事,我也會有辦法的啊!」 女醫摯卻搖了搖頭,道:「季羋,你的苦,我又何嘗不知?公子戎、莒夫人身在楚國,您尚且無能為力,更何況我……」她的氣息變得微弱,兩行眼淚流下,「她們,一次次拿我兒子的性命來要脅我。是,我心心念想著我的親生兒子戊兒,可是公子稷,是我一手接生,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就算死也不會傷害他。可我不能不顧我的戊兒,我這個母親,本就虧欠他太多了。我一直不在他身邊,我把別人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來愛,到最後我已無法分清,到底愛誰多一點。可我心裡卻知道,我對戊兒虧欠得更多一點。既不忍殺了我最愛的孩子,又不能坐視我親生的兒子死去,所以,我只能自己死。」 羋月泣不成聲道:「醫摯,摯姑姑,對不起,一直是我母子虧欠於你……」 女醫摯道:「季羋,其實有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醫者行醫救人,本來就不應該入宮廷、爭富貴。唉,我真後悔,當日沒有聽扁鵲師傅的話,行醫於草澤,守住本心。從我入宮的那一天起,我的命運就已經註定。我的箱中,還有一些解毒之藥。季羋,你和公子稷留著防身……」她說到一半,便已頓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羋月失聲驚叫道:「摯姑姑……」 嬴稷道:「摯婆婆。」 薜荔和女蘿也一起跪下痛哭。 羋月抱著女醫摯,一字字地發誓道:「醫摯,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白死,絕不會讓那些惡毒之人放肆作惡而不付出代價。你的命,我一定會找人賠上。」 宣室殿內,秦王駟正與樗裡疾商議,繆監匆匆進來,對秦王駟附耳說了幾句話。 秦王駟大驚,拍案道:「愚婦,壞我大事。」 樗裡疾道:「大王,出了什麼事?」 秦王駟揮了揮手道:「你出去吧。」 卻聽得殿外一個女聲道:「樗裡子是宗伯,此事正應該請他留下。」 樗裡疾驚詫地轉眼看去,見羋月一身白衣,拉著嬴稷走進來,身後是女蘿和薜荔捧著魚書、藥碗以及竹簡。 羋月走到秦王駟面前跪下哭泣道:「大王,求大王為臣妾和子稷做主,嚴懲兇手!」 秦王駟微微閉了一下眼,手中拳頭握緊,強抑心頭怒火。此刻若不是有樗裡疾和羋月在,他會立刻沖到椒房殿中大發雷霆,指著羋姝痛駡一頓。 但此時,他只能端坐在上,用極冷漠的聲音問道:「羋八子,你這又是何意?」 羋月轉頭示意女蘿和薜荔將東西呈上,跪地悲號:「妾身泣血稟告大王:前日王后的女禦玳瑁去找女醫摯,以其兒子的性命要脅女醫摯在子稷的避暑藥茶中下毒。女醫摯忠心耿耿,不忍對子稷下毒,被逼無奈之下,服毒自盡。這魚書中,就是玳瑁拿來要脅女醫摯的家書,還有女醫摯兒子的斷指;這藥碗之中,就是玳瑁強迫女醫摯下的毒,大王若是不信,相信現在去王后的宮中搜查,還能搜到這種毒藥。這竹簡記錄的乃是女醫摯臨死前的口供,請大王為臣妾做主,為子稷做主。」 秦王駟拿起竹簡看了以後,又打開魚書,看到裡面的家書和斷指,眼中怒氣升騰:「來人,封椒房殿搜查,將此事相關之人,交由永巷令審問。」 羋月磕頭泣道:「多謝大王。」 樗裡疾臉色蒼白。他踉蹌著走出宣室殿外,忽然眼前一暗,周遭都黑了下來。 他一抬頭,驚見天邊烏雲密壓壓地聚攏,一道驚雷轟隆炸響。 樗裡疾長歎道:「這天地,又要變色了!風雲忽至,措手不及啊!」 §第八十章 風雲變 椒房殿內,羋姝木然坐著。她想不到,事情會忽然演變至此。她更想不到,女醫摯會以死抗命。 她不得不娶進一個可厭的兒媳,不得不與她厭惡的人結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替她的兒子鋪路。可是為什麼,事情每每會讓她落入難以逆轉的境地? 永巷令利監奉命來提玳瑁去審問。玳瑁一身素衣,臉色格外蒼白。她踉蹌著上前,含淚向羋姝磕了三個頭,大禮拜別:「老奴罪該萬死,請王后恕罪,這一切皆是老奴的錯。老奴與季羋有私怨,這才自作主張,犯下滔天大罪。老奴這便去認罪,絕不敢連累王后。」 羋姝知道這一去,極有可能就是訣別。她與玳瑁這十幾年相依為命,雖然素日視她為奴,可是到了此刻,她忽然發現,玳瑁一去,在這寂靜深宮中,她就再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了。她很想抱著玳瑁崩潰大哭,卻只能木然點頭:「你去罷。若有錯,便去認錯;若無錯,也不能認了他人誣陷之詞。」 她握緊拳頭,指甲掐入掌心,只覺得要掐出血來。傅姆,都是我的錯,你一再勸我不要心軟,結果我一再心軟,讓自己落入這般田地。從此以後,我再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利監奉命來提玳瑁審案,見王后與玳瑁雖然一坐一跪,隔得三尺遠,但兩人四目相交依依不捨,讓他站在一邊十分尷尬。等了好一會兒,眼見時候不早,他只得賠笑道:「王后,奴才奉旨行事,請王后勿怪。」 羋姝淩厲地看了利監一眼,沉聲道:「傅姆年紀大了,你審問歸審問,若敢濫用私刑,她受什麼苦,我會讓你加倍受著。」 利監聽了這話,內心暗翻一個白眼,臉上依舊賠著笑道:「王后放心,宮中自有宮規在,老奴焉敢徇私?」 羋姝點點頭:「去罷。」 玳瑁又磕了個頭,便站起來跟著利監出去了。 羋姝不由得站起,目送玳瑁離去的身影。忽然間,她的身軀晃了晃,侍女琥珀連忙扶住了她。 羋姝眼睛看著玳瑁出去的方向,耳邊是黑衣內侍們搜宮的聲音,忽然幽幽地問:「琥珀,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琥珀強抑驚恐,勸道:「不會,王后,您正當盛年,如何會老?」 羋姝搖了搖頭,淒苦地道:「不,我老了。若在從前,我絕對不會一聲不吭地讓他們在我面前帶走玳瑁,不會讓他們在我面前搜我的宮殿……」 琥珀道:「這是大王的旨意啊,王后。」 羋姝兩行淚水流下,搖頭:「不,這是因為我知道所有的憤怒和抗議,在大王面前,都是沒有用的。這麼多年過來,我累了,太累了……」她的聲音中,有說不盡的心灰意冷。 琥珀嚇得忙勸道:「王后,王后,您別這樣!您看,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情,王后還不是一樣有驚無險地闖過來了?您還有公子蕩,還有公子壯,您不可以洩氣啊。」 羋姝心頭一痛,咬牙道:「是,我有子蕩,我有子壯,我不可以認輸。」她霍地站起來,「來人,我要去常寧殿。我要去和羋八子對質。我不信,她真的敢與我對抗到底。」 琥珀忙扶住她,勸道:「王后,大王已經下令封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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