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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魏冉道:「可我認為司馬錯將軍的話才有道理。若要強兵,必先富國;若要富國,必先擴張領土;欲行王道,必先得人心。三者齊備,則帝王之業自然可得……」

  羋月點頭笑了:「小冉如今的眼光也已經大有長進了。」

  魏冉便緊張地問:「那阿姊認為誰更有道理?」

  羋月笑著搖頭:「你這孩子,緊張什麼?我誰也沒有幫,只能看大王自己的意思。」

  魏冉只得訕訕地坐了下來:「那大王的意思是什麼?」

  羋月卻不欲再答,只問:「難道你就沒有別的事跟我說,比如說阿起?」

  說起白起來,魏冉便兩眼放光,滔滔不絕地列舉了他的一堆劣跡,如平日不聽管束、打仗時不聽指揮、頂撞上司、得罪同僚、獨來獨往、脾氣怪僻等,最後才道:「只不過,他倒真是個天生的戰瘋子,打起仗來不要命,而且行動往往出人意表。因此,他雖然缺點極多,但還是連連升級。」

  羋月聽他描述了數場戰爭,也不免心驚,急問道:「你有沒有把孫武十三篇教給他?」

  魏冉搖頭:「我自然是教了。不過我覺得他並沒有用心去看,只挑著自己喜歡的去記,有些就記不住。但是他好用奇兵,許多仗打得跟兵法不一樣,又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羋月松了口氣,道:「只要有用,不管什麼樣的獵鷹都能抓到狐狸。你要好好帶著他。」

  魏冉道:「嗯,我知道。他騎術很好,我讓他訓練騎兵呢。」說到這裡,他忽然道:「對了阿姊,我上次還結交了一個朋友。」

  羋月見他神情,也笑問道:「什麼朋友?」

  魏冉便說:「便是趙侯雍的兒子公子勝,他當真是個極爽朗、極講義氣的人。這次我跟他聯兵作戰,別提多痛快了。」他說的便是之前率兵護送孟嬴去趙國會合公子姬職,與趙國一起聯兵與齊人交戰之事。齊國雖然成功突襲燕國,迅速佔領全境,但隨之而來的燕人的反抗此起彼伏,令齊人疲於奔命。再加上趙國、秦國、中山國一齊出兵,因此齊人也是邊打邊撤,把那些難以統治的地區扔下,然後鞏固那些燕齊交界處比較重要的城池。之後便是秦趙兩國擁公子姬職入燕。雖然姬職成為新燕王的事情幾乎是擺明瞭的,但燕易王畢竟還有其他的兒子,燕國舊族遺老們的態度也很重要。所以除了拉鋸似的慢慢談判,暫時也沒有新的動向了。

  魏冉跑這一趟,卻也收穫不少。不但軍功提了三階,而且足跡踏遍數國,人自然也長進了不少。

  羋月見狀,亦感欣慰。不想魏冉說了一會兒話,忽然間左右看了一看,壓低了聲音有些鬼祟地道:「阿姊,前些年墨家內鬥,唐姑梁成了墨家鉅子,聽說其中就有大王派人插手此事?」

  羋月詫異地問:「你如何知道?」

  魏冉神秘道:「我還聽說,大王有一支秘密衛隊,潛伏於咸陽城內,也潛伏于秦國每一處,甚至在列國和諸子百家中,都有細作。這次墨家事件,就有這些暗衛在其中操縱……」

  羋月聽到這裡,頓時沉下了臉。魏冉看她神情,也嚇得不敢再說下去。

  羋月喝道:「大王的事,豈是你可以隨便猜測的?」

  魏冉頓時求饒:「阿姊,我錯了。我這不是關心阿姊,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訴阿姊嗎?又不是跟別人說。」

  羋月無奈,只得教訓了他一頓。但是魏冉的話,卻不免已經在心中暗暗記下了。

  §第七十四章 韓與蜀

  此時朝堂之上,的確是為了攻韓和攻蜀之事,爭執不下。

  秦王駟巡幸回到咸陽後,又收義渠二十五縣,更連破韓趙魏數座城池,一掃函谷關被困之鬱氣。此時大軍需要確定下一個攻擊的目標,正好巴國遣使向秦國求援,說蜀國與楚國勾結,欲先吞苴國,再滅巴國。巴苴兩國一滅,巴蜀勢力將會為楚國所控制,秦國的西南面防線就會出現漏洞。大將司馬錯極力主張秦國應該趁此機會,出兵巴蜀,借此控制巴蜀,不但可以解決後顧之憂,更可以得到大片土地,支援秦軍不斷的戰爭消耗。

  而張儀卻認為,函谷關大勝是難得的機會,當此關鍵時刻,應該乘勝追擊,借公孫衍流亡韓國的機會,先將三晉中最弱的韓國給滅了,順勢可以控制三晉中央的周天子。只要擊敗三晉,控制了周天子,秦國在爭霸大業上已經贏了一半,似巴蜀這種邊角料的戰爭,不足為慮。

  這兩派爭論不休,已達十數日。秦王駟遂下令,由力主攻擊韓國的張儀和力主攻擊蜀國的司馬錯,當殿庭辯。

  大朝會上,群臣齊至咸陽殿,分兩邊跪坐於席位之上,而張儀和司馬錯站在殿中,侃侃而談。

  張儀先開口道:「大王,五國聯兵失敗,臣出使魏國,誘之以利害,已經迫使魏國逐公孫衍出魏。不過公孫衍又到了韓國,並且得韓王重用,再度對我大秦有所圖謀。臣請發兵,攻打韓國。」

  司馬錯卻道:「大王,巴苴兩國使臣前來求援。蜀國與楚國勾結,而巴苴聯兵已經被蜀國打敗,我大秦曾與苴國有防楚聯盟,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臣請率兵入漢中,取巴蜀兩國,併入秦國版圖。」

  張儀道:「大王,請容臣說攻韓的方略。」

  秦王駟道:「願聞其詳。」

  張儀道:「當日五國聯兵,是自恃奉了周天子之詔。臣以為,要杜絕這種事情的發生,必先控制周天子。」

  這些理論,之前張儀已經上書秦王駟,因此他只點點頭,道:「繼續說。」

  張儀自負地道:「臣以為,我們應當先與魏楚結盟,下兵三川,塞軒轅、緱氏之關門口,擋屯留之孤道,如此就可以使魏國絕南陽之交通。再讓楚國兵臨南鄭,我秦兵則攻打新城、宜陽,兵臨東周西周之城下,以誅周天子之罪,侵楚、魏之地。則周王自知危急,就可以逼他獻出九鼎和玉璽。我大秦可據寶鼎,安圖籍,挾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聽,以此成就帝王之業。而巴蜀不過是西僻之國、戎狄之倫也,蜀道之難難於上天。入巴蜀興師動眾,卻與我大秦霸業無關,勞其眾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為利。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乃天下之市朝也,而大王不爭于此,卻爭于巴蜀,實是去王業遠矣。」

  司馬錯卻反駁道:「如今大秦地小民貧,故臣願大王獲取天下疆土,當先易而後難。巴蜀固然是西僻之國、戎狄之長,但卻有桀、紂之亂。若以大秦之兵力去攻打,當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廣國也;得其財,足以富民養兵。不傷眾而令其臣服,我大秦得以併吞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域,而不會引起諸侯反對。是以一舉而名實兩附,而又有禁暴正亂之名。若我大秦攻韓劫天子,則必招諸侯同仇敵愾,迫使他們再度聯手對付大秦。若是周室自知將失九鼎,韓自知將亡三川,二國必並力合謀。若周室將鼎與楚,韓國割地與魏,引齊趙之兵瓜分秦國,則秦國必將陷入危境。」

  張儀氣道:「司馬錯,你危言聳聽!」

  司馬錯反駁道:「張儀,你自大禍國!」

  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秦王駟拍案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你二人各上奏章,詳述意見。」又對著在一旁記錄的太史令道:「太史令,將他二人今日之言,再錄一份與寡人回頭細看。」

  朝會散去,秦王駟在承明殿廊下慢慢地踱步。

  羋月此時已經送走魏冉,卻得了繆監通知,叫她去承明殿。這些年來,因她得寵,有時候秦王駟心情不悅,繆監也會讓她想辦法去開解一番。

  見到秦王駟,羋月當即上前,叫了一聲:「大王。」

  秦王駟抬頭看到羋月,「哦」了一聲,繼續前行。

  羋月道:「大王是為朝政而憂心嗎?」

  秦王駟道:「你怎麼知道?」

  羋月道:「大王遇上煩心的事,總是會在廊下繞行。」

  秦王駟失笑:「這也給你看出來了。好,你倒說說,寡人有何憂心之事?」

  羋月一語雙關道:「韓與蜀。」

  秦王駟忽然一笑:「寒與暑,韓與蜀,這倒是貼切。」

  羋月也笑了:「是啊,寒與暑,韓與蜀,一冷一熱,一難一易。這個諧音當真貼切。」

  秦王駟道:「看來你知道得不少。」

  羋月道:「這些時日張儀和司馬錯為攻韓攻蜀相爭不下,臣妾這些時日也在整理四方館送來的各國策士之策論,自然略知一二。」

  秦王駟想了想,忽然向羋月招手,叫她附耳過來,悄聲問道:「四方館近日下注,賭寡人是攻韓還是攻蜀,你……要不要去下個注啊?」

  羋月只道他因國事而憂心忡忡,不想他到此時居然還有此興致,駭極反笑:「大王,您居然到這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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