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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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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深深地凝視著孟嬴,充滿了留戀和不舍,良久才終於放棄地收回目光,歎息道:「罷了,你畢竟是燕易王的王后,終究是要回到你的位置。」 蘇秦放開孟嬴,走開兩步,負手向天,沉默片刻道:「燕國君臣易位,逆天違人,不但國內動盪,更會引起諸侯不安。趙侯扣押了公子職,必是為了等待燕國內亂,他好乘機以擁立公子職為藉口,入侵燕國。但趙國軍隊現在拖在函谷關,他不能兩面作戰。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先挑起燕國的戰亂,再以此迫使趙國和秦國聯手,共同擁立公子職為燕王。如此,函谷關之圍可解,易王后歸燕可行。」 羋月這些日子以來,亦知秦王駟為此事所苦,孟嬴之子姬職,便是攻破趙、燕兩國的一件絕頂利器,只是具體如何運用,卻商議數月猶未有最好的辦法。如今見蘇秦說出這話來,雖然並不新鮮,但已經極為難得,更難得的是,他意猶未盡,真正精要的內容,當在後面。此時也顧不得避諱,她上前一步,急問:「如何才能挑起燕國內亂呢?」 蘇秦諷刺地一笑,將手一劃,指向東邊,道:「齊國。」 羋月與孟嬴對望一眼:「齊國?」 蘇秦壓抑已久,此時決意辭去,料得今生今世,未必再入秦邦,索性放開胸懷,指點江山,滔滔不絕:「趙國雖有燕王噲之弟公子職,但燕王噲的兒子太子平卻在齊國。燕王噲被子之所騙,願意讓位於子之,可太子平卻因此失去王位,豈有不恨之理?五國聯兵攻秦,齊國卻沒有加入,我猜他們就是在等這次機會。只要派細作在太子平身邊挑起事端,則齊國必將提前捲入燕國之爭端。只要燕國開始內亂,不管子之還是太子平都會被燕人所憎恨,到時候秦趙合兵入燕,乘機擁公子職繼位,不但可迫使齊國退兵,還可以挑撥魏韓楚三國跟秦趙聯手,乘人之危,去瓜分燕齊兩國的領土。如此一來,可轉化五國困秦之局成六國困燕之局,秦趙二國更是可以借鷸蚌相爭而成為最後的漁翁。而且各國制衡,趙國的胃口再大也得退讓三分。」 羋月擊掌叫絕:「妙,太妙了,先生真是當世奇才!」 蘇秦卻解下身上的黑貂裘,還給孟嬴:「此物我抵押給了店家,已不屬於我,所以我不會收的。易王后,您將回燕國,執掌一國,你我萍水相逢,有緣一會,今日告別,各自東西。」 蘇秦朝著孟嬴長揖,昂首闊步,走向大篷車。 羋月急呼道:「先生如此高才,何不留下?」 蘇秦頭也不回,傲然道:「蘇秦已經燒了為秦王所獻的策論,就此辭別咸陽,不會再回來了。」 孟嬴猶癡癡地抱著黑貂裘,望著蘇秦遠去的背影,羋月急忙推了推她,催道:「公主,你為何不留下蘇子?」 孟嬴癡癡地道:「先生不願意留下,我當尊重他的意願。」 大篷車還停在原處,蘇秦走到車前,拱手道:「請各位讓一讓,容我找個位子。」 車上諸人,都只不過是普通商販、市井鄙人,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此時已經知道蘇秦的不凡,肅然起敬,一聽這話,立刻閃身讓出一個最中間的位子給他。 蘇秦不以為意,拎著自己的竹箱坐下,敲了敲那車壁道:「馭者,可以走了嗎?」 這大篷車的馭者如夢初醒,他看了看那些奇怪的貴人,見她們沒有反應,只得揮鞭開車。原本他們周圍的那些黑衣鐵騎困住車子,不讓他們走,此刻見到馬車起行,卻肅然讓開一條道路。 馬車揚塵遠去,漸至不見。孟嬴抱著黑貂裘,一動不動,眼淚在臉上凝結成冰。 羋月一頓足,拉起孟嬴道:「快些回宮,去稟報大王吧。」 當下兩人急忙回宮,羋月便立即去見了秦王駟,將蘇秦之計說了。秦王駟大驚:「什麼,蘇秦竟有此計?」 羋月道:「是,大王以為可行否?」 秦王駟拍案叫絕:「絕世妙計。此人才智,不下於張儀!」 羋月道:「蘇秦此人,急智辯才,不及張儀,可深謀遠慮,精通人性的弱點,這方面又勝於張儀。」 秦王駟亦點頭,當下便傳令道:「來人,速速追回蘇秦。」繆監應了一聲,正要往外而去,羋月卻想到一事,拉住了秦王駟的手,道:「大王,且慢。」 繆監站住,等候秦王駟示下。 秦王駟看向羋月,眼中有著君王之威:「怎麼?」 羋月微驚,卻勇敢地迎上:「大王,蘇秦十上策論,大王為何不用?公孫衍為大良造,為何出奔魏國?」 秦王駟怔了怔,緩緩坐下,好一會兒才點頭:「你說得對。一個國家,容不下兩個頂尖的謀臣。治大國若烹小鮮,不可政令反復。執政者最忌變換治國的策略,寡人已用張儀,便不能再用蘇秦。」 羋月側身向前,放軟了聲音道:「大王不用,大公主可以用啊!」 秦王駟沉吟片刻,展開了微笑:「不錯,不錯!」他讚賞地看著羋月,見她謙遜又有些不安地低下頭,一把將她攬在懷中,稱讚道:「我得季羋,如周武王得邑姜,楚莊王得樊姬也。」 羋月驚喜地抬頭看著秦王駟,為這樣的讚美感到激動和不安:「大王,臣妾哪比得上邑姜、樊姬那樣的賢後?」 秦王駟輕撫著她的肩頭,歎道:「為女子者,困於閨中,眼界小格局小氣量小,那是天生性情,也是環境所致。古往今來,很少有女子能夠掙脫這種天性和環境,超脫同儕。所以若能遇到,都是珍寶。」 羋月感受著這前所未有的認可和肯定,激動得微微顫抖:「大王,有了此刻大王的肯定,臣妾這一生沒白活,就算立時死了,也死而無憾!」 秦王駟用讚美和珍視的眼光看著羋月:「我還記得,初見你的時候,還是個小野丫頭……可是看著你一天天地長大,一天天地脫胎換骨,我都不敢相信,一個女人可以有這樣大的變化。月,你每天都能給我新的驚喜。」 羋月羞澀卻又自信地笑道:「世人給女人準備的都是籠子,唯有大王,給我的是一片天空。把女人放在籠子裡,只能聽到雀鳥的鳴叫;給女人以天空,才能看到鳳凰的飛翔。」 秦王駟寵愛地看著羋月:「是啊,我的季羋,我的小鳳凰,你飛吧,飛多高,都有寡人為你托起這一片天。」 羋月幸福地伏在秦王駟的懷中:「我希望有一天,能和大王一起飛翔。」 秦王駟詫異地看著羋月,哈哈一笑:「好,我期待你和我一起飛翔。」 「我是邑姜,是樊姬,是鳳凰……」自楚威王死後,羋月再也沒有得到過這樣的褒揚、這樣的肯定,這令她也不覺有些飄飄然起來,甚至在次日見到張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將秦王駟對她的誇獎說了。 兩人走在回廊中,她說到這裡,仍覺得如要飛起來似的高興。她輕盈地轉了一個圈:「張儀,你說,大王這是何意?」 張儀帶著縱容的微笑,拱手道:「大王自然是在誇獎季羋。」 羋月有些不甘心地道:「只有誇獎嗎?」她希望張儀能夠挖出其中更深的含意來,讓她感覺更高的讚美。 不料張儀卻收了笑容,帶著深意問:「季羋還要聽到什麼話?」 羋月一腔喜悅,在張儀嚴肅的神情中慢慢沉澱了下來:「張子以為,就沒有其他的含義嗎?」 張儀悠然道:「大王也曾誇張儀為無雙國士,可是張儀心中明白,縱有再多的誇獎和倚重,可大王在面臨重大抉擇的時候,首先要找的,還是樗裡子。」 羋月有些不服氣:「可樗裡子畢竟只有一個。」 張儀道:「但是,王后有嫡子啊。」 張儀的話像一盆冷水,將羋月的熱望給澆熄了。 羋月有些沮喪。她往前走了幾步道:「張子,我有件事想請教您。」 張儀道:「季羋請講。」 羋月道:「我與人走在高臺上,本來我站在人後,可別人不走了,我比別人努力多走幾步,走得高了一些,看到了另外的風景,卻已經為人所忌。往前走,走不了;往後退,不甘心。我應該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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