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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樗裡疾分析道:「此番五國雖然聯兵,但真正出兵的只有韓趙魏三國。魏國為主力,趙國與韓國也頗為重視,趙派公子渴領兵,韓國更是派出太子奐領兵,共十五萬兵馬,圍困函谷關。楚國雖以令尹昭陽為首,但楚國國內對此事意見不一,出人不出力,兵馬不足。」

  張儀亦道:「臣已派人遊說楚國,並製造混亂,以便讓鄭袖在楚王面前進言,召那昭陽回朝。昭陽若回朝,楚國就算派出新的統帥,也無法與昭陽相比了。」

  司馬錯亦道:「此番出兵,魏國最為出力。想來也是張子這些年連橫之計,蠶食魏國,終於讓他們感覺到痛了。」說到這裡,眾人不禁一笑。

  秦王駟道:「此番五國合兵,當如何應對?」

  張儀道:「三國聯軍,各有所長。趙國長年和狄人部落往來,學習狄人的騎兵之術,所以趙國出的是鐵騎。魏國出的則是名聞天下的魏武卒方陣,魏武卒個個身體強悍、訓練有素,更身披重甲,戰場上一般別國兵士奈何不了他們。韓國重弓箭,韓國射士經常遠程射殺大將,實是防不勝防。這三國分別作戰倒也罷了,聯合作戰,遠中近皆有照應,實是難辦。」

  樗裡疾冷笑:「只可惜函谷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騎兵雖厲害,卻施展不開;鐵甲再厲害,也擋不住滾石檑木;射手再厲害,射不到函谷關上去。而且三國人心不齊,只要我們準備充分,偷營突襲,必能將他們一舉擊垮。」

  司馬錯道:「雖是五國合兵,但是各國發兵時間不同,魏趙韓三國已經在函谷關外集結,但楚國和燕國約定的人馬只到了小半,其餘部分還在路上。可恨那公孫衍,不但說動五國聯兵,還以財帛誘使義渠人在我大秦背後為亂。」

  樗裡疾一揮手:「所以我們的兵馬必須分成三支,一支重兵用來對付函谷關下的三國聯兵,到時候將他們驅至修魚這個地方……」

  司馬錯亦正在研究地圖,也指到此處,拍掌笑道:「吾與樗裡子所見略同,此處剛好設伏。末將請令,率一支奇兵在此設伏,我們就在修魚好好打他一仗。」

  秦王駟一擊案,道:「這一戰,要讓天下人知道,敢犯我大秦者,必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以為大秦剛剛崛起,就想聯手把我大秦打壓下去,」他冷笑,「做夢。」

  張儀道:「不錯,當日他們視大秦為野蠻之族,認為我們沒資格與東方列國並稱強國。如今秦國崛起,他們就要把我們打壓下去。只要打贏這一仗,秦國的實力就更加強大,他們就不敢再小看秦國了。」

  秦王駟決然道:「從來各國的強弱,未有不以戰爭決定的。秦國崛起,令列國恐懼,秦國只有打破包圍,打痛他們,他們才會正視我們的存在,不得不和我們坐到談判桌上來。」

  樗裡疾沉吟道:「義渠那裡,還需一支精兵,將他們截斷,令他們不得合兵。只要我們將五國聯兵打敗,義渠人不戰自退。」

  秦王駟恨恨地道:「哼,義渠人在我大秦後方屢次生事。等這次五國之圍解決以後,一定要狠狠地教訓義渠人,打他一記狠的,要把他們死死地踩在腳下,再不敢生出妄念來。」

  樗裡疾卻道:「我就是有些疑惑,燕國此番居然也跟著出兵。大公主自嫁到燕國以後,頭兩年還有消息,這兩年卻毫無消息,此事真是令人憂心。」

  秦王駟臉色一黯,轉又振作起來:「寡人相信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會輕易成為失敗者的。」

  正說到此,繆監匆匆而入,看了看諸人,不聲不響站過一邊。

  秦王駟眉頭一皺,問道:「何事?」

  繆監湊近秦王駟耳邊低聲道:「羋八子來報,她在列國遊士的策論中,發現了大公主的求救信。」

  秦王駟一怔:「孟嬴?」

  樗裡疾聽到,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大公主出了何事?」

  張儀和司馬錯對望一眼,知秦王駟此時有事,便極有眼色地站起來拱手:「臣等告退。」

  秦王駟揮了揮手,張儀和司馬錯退出殿外。

  司馬錯心中好奇,見張儀恍若無事地往外走,一把抓住了他問道:「張子,你說,大公主出了什麼事?」

  張儀嘿嘿笑了一聲:「不管出了什麼事,大公主有消息總好過沒消息。 只要運作得當,壞事未必不能變為好事。」

  司馬錯蹺起大拇指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果然不愧張子在列國大名。」兩人對望,哈哈一笑。

  此時羋月已經自側殿執著帛書竹簡入內,呈與秦王駟道:「臣妾在看各國遊士送上的策論,結果在這個蘇秦的策論裡,居然發現這樣一封帛書,上面是大公主的筆跡。臣妾不敢延誤,所以連忙來稟告大王。」

  秦王駟奪過羋月手中的帛書,展開一看,立刻擊案罵了一聲:「豎子安敢!」

  樗裡疾道:「大王,怎麼了?」

  秦王駟將帛書扔給樗裡疾:「你自己看。」又問羋月:「那蘇秦何在?」

  羋月猶豫搖頭:「妾不知,應該是……還在四方館吧。」

  秦王駟轉向繆監吩咐:「速去將此人帶來。」

  此時蘇秦正站在館舍門口,猶豫著要不要今日再去一趟宮門問訊。天氣已經轉冷,他的箱籠已經見底,值錢的東西典賣已盡,連館舍的錢也欠了許多。

  來來去去猶豫了甚久,他想了想,還是一頓足,轉頭向外欲行。卻見外面一行人進來,領頭一人進了門,便問:「可有一位來自東周國的蘇秦蘇子?」

  蘇秦還未回過神來,那館舍的侍者已經應道:「有的,有的。」侍者一抬眼,見蘇秦就站在門口,忙叫住他道:「蘇子,蘇子,有人尋你。」

  蘇秦愕然。一個宦人忙上前,向他行了一禮,道:「您可是日前給大王上策論的蘇子?」

  蘇秦下意識地點頭。點了兩下頭,他忽然明白過來,顫聲道:「大王……大王看到我的『策論』了?」

  繆乙見館舍門口人多,不便說明,只壓低了聲音問道:「策論裡,還夾著一張帛書,可是?」

  蘇秦連忙點頭:「正是,正是!」

  繆乙忙拱手道:「恭喜蘇子,大王有請。」說著便要將他請上馬車。

  蘇秦一喜,正要上車,卻忽然想起一事來,忙道:「且請稍候,容我回房去取一件信物來。」這件信物他一直不敢隨身攜帶,生怕不小心失落,那就無法交代了。

  繆乙雖然詫異,卻也是恭敬相候。

  蘇秦忙狂奔回房,取了那件信物來,匆匆隨著繆乙上車進宮。

  自宮門下車,他便隨著繆乙一路進宮,走了許久,才走到宣室殿。他雖然目不斜視,低頭行路,但這一重重複道回廊的地面都著朱紅之色,兩邊壁畫精美異常,又有高臺層疊,一步步拾級而上,如入天宮,實是王家氣象,令人不禁拜服。

  進了正殿,地面上鋪了茵褥地衣,殿內四隻金燦燦的銅鼎已經點燃,秋風已起,此處卻暖如春日。

  蘇秦上前,行禮如儀:「外臣蘇秦,參見秦王。」

  秦王駟冷眼看去,這蘇秦面相忠厚,外頭披的一襲裘衣似乎還能看得過去,但衣領袖口卻隱約露出裡面的舊衣來。他大約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舉止之間極力想遮掩裡面的舊衣,顯得有些拘謹。明明殿內甚暖,已經無法穿著裘衣,但他似乎不敢脫下這件裘衣,所以額頭見汗,顯得更加緊張。

  秦王駟暗自頷首。這人相貌,倒似個摯誠君子,難怪孟嬴要將書信託付與他。但秦王駟素日喜歡的臣子,卻是如公孫衍這般驕傲之至,又或者如張儀這般狂放不羈的人。他向來認為,大爭之世,只有足夠自信的人,才能有掌控事物的能力。似蘇秦這樣看上去過於老實的,實不是他所欣賞的人才。他本想若是此人有才,可以將他留為己用,看到蘇秦,卻又打消了念頭。

  見蘇秦入席,兩人相對而坐,秦王駟便示意幾案上擺著的帛書道:「此物你從何得來?為何要混入策論之中?」

  蘇秦定了定心神,壯著膽子道:「大王如此發問,想必是知道此書信為何人所寫了?」

  秦王駟點頭道:「單憑一封書信,或為偽造,只怕是說明不了什麼吧。」

  蘇秦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璧呈上去:「大王認得此玉璧否?」

  秦王駟接過玉璧,便知是孟嬴之物,這是她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他親手所賜,不由得歎道:「果然是孟嬴所有。先生可否將經過相告?」

  蘇秦長歎一聲:「此事說來話長。我自東周國離家,欲入秦邦,途經韓國,投宿於驛館之內……」

  當日,他正在驛館休息,卻有一個侍女進來,問他:「敢問這位先生,可是要往秦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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