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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秦王駟沉吟片刻道:「就叫稷吧,『黍稷重穋,禾麻菽麥』,五穀豐登,乃令國家興旺。」

  羋月微一沉吟,忽然笑了,她抱著嬰兒親吻著道:「稷!子稷,我的子稷!」

  見秦王駟走了,薜荔方敢不滿地嘟噥著道:「大王真是偏心,王後生的就是紀念成湯,蕩平列國;我們季羋生的就是黍稷重穋,五穀豐登。」

  羋月微笑道:「你懂什麼?子稷,這名字好著呢!」

  新出生的小公子,起名為稷,這個消息很快地傳至了後宮。

  羋姝問諸媵女:「聽說,大王給孩子起名為稷,是何意思?」

  孟昭氏忙陪笑道:「是啊,聽大王說,『黍稷重穋,禾麻菽麥』,五穀豐登,乃令國家興旺。」

  羋姝不屑而又得意地笑了:「是啊,五穀豐登,的確是好名字,好寓意。」她兒子名字的喻意是繼成湯之志、蕩平諸侯,這是秦王寄以君王之望;魏琰兒子的名字是光華璀璨,再好亦不過是珍寶罷了;而羋月的兒子,只不過是五穀豐登而已。可見,君心還是在她這一邊的,不是嗎?

  然則,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這麼樂觀無知,有心人卻從這個名字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來。

  魏琰斜倚著,手中把玩著玉如意輕笑道:「『黍稷重穋,五穀豐登』?王后信了?」

  衛良人與她目光對視,彼此已經明白對方的所思所思,歎道:「稷者,社稷也。『載震載夙,時維後稷』,蕩之名,是為了紀念商王成湯,稷之名,卻是紀念周王始祖後稷。」

  如果說魏琰在初時,對公子蕩和公子華名字喻意的不同而耿耿於懷,到此時,心思卻已經不一樣了。她細細地品味了兩人的名字以後,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大王啊,你的心裡,到底是在想著什麼?

  你真的是已經決定了太子人選,還是你心底,又懷著另一種其他的想法嗎?

  想到這裡,魏琰看了衛良人一眼,故作憂慮地輕歎:「妹妹,你說是不是要個人,去給王后提個醒啊?」

  衛良人知她的意思,心裡卻不願意,卻不敢顯露,只對著魏琰也輕歎:「唉,孩子還小,如今就提醒,未免太過多事。總得到將來長大一些,看著顯得聰明伶俐些,才好提醒。」她的意思,自是婉言表示,如今太早說,反而效果不好。

  魏琰卻不理她,只轉著玉如意道:「你說,還是我說?」

  衛良人見她咄咄逼人,毫不納諫,心中也有些不悅,臉上卻依舊笑著道:「你我都生有公子,若是去告訴王后,豈不顯得有了私心,心存挑撥?這話很該是由沒生過兒子的人去說,才顯得無私啊!」

  魏琰聽了這話,已經會意,微笑道:「正是,虢妹妹一向是很心直口快的人。」

  衛良人只要不是她自己出頭,她又何必多事,當下也是笑著點頭。

  兩人相視微笑,事情便這麼定了下。

  見了衛良人離開,魏琰的笑容慢慢收斂,轉而吩咐道:「去叫采青來。」

  采青便是椒房殿的粗使侍女,聽了小內侍偷傳的消息,她偷了個空兒,尋個藉口,便悄悄地溜到了披香殿中。魏琰聽了她稟報著近日椒房殿的動向,點了點頭,又慢慢調著香盤中的香,對采青道:「你還記得上次聽到王后的那句話嗎?」

  采青點頭,又道:「夫人不是說,暫時別……」

  魏琰冷笑:「我是說過,先別有舉動,有什麼事,等生下孩子以後再說。女人為母則強,鬥起來才有意思。」

  采青會意:「是,奴婢應該怎麼做?」

  魏琰舉著手中調和的牙箸,輕聞著上面的香氣,冷笑:「『天現霸星,橫掃六國?』挺有意思的說法,是不是?」

  采青道:「正是,奴婢也是聽王后和玳傅姆私底下是這麼說的,所以王后才忌憚季羋,讓傅姆下手的。」

  魏琰輕蔑地道:「哼,楚人懂得什麼星象,胡說八道,一個媵人所生的女兒,還敢說稱霸六國?這些楚人真沒見識,人云亦云,以訛傳訛。」

  采青陪笑:「可不是嗎,奴婢也覺得荒唐。」

  魏琰冷笑:「荒唐?倒也未必。天底下的事,何必管真假,只要有人肯信,自然就能掀起一場風波來。」

  采青會意:「夫人的意思是?」

  魏琰道:「現在是時候了,你悄悄地把這話傳揚開來……」

  采青道:「奴婢應該如何說?」

  魏琰搖頭:「不須令你自己出來說。」說著便招手令采青到近著,她在采青耳邊細細囑咐,見采青連連點頭,方冷笑道:「只要有人傳,就會有人信,只要有人信,自然就會有人掀風作浪……」

  此時羋姝還未知魏琰宮中之算計,只依著孟昭氏之計,去了暴室。掖庭令利監急忙上前恭迎道:「老奴參見王后。」

  羋姝看也不看利監,直接走進來坐下道:「玳瑁呢?」

  利監為難地道:「玳瑁乃是大王親自下旨……」

  羋姝截斷他的話道:「擬了什麼刑罰!」

  利監道:「老奴還在恭候大王的吩咐。」

  羋姝道:「把她帶上來。」

  利監一驚道:「王后,這可……」

  羋姝眼睛一瞪道:「怎麼,不行嗎,我現在可還是王后,我來執行宮規,有何不對?」

  利監道:「可是大王……」

  羋姝道:「大王為天下事繁忙,難道一個奴婢的處罰也要煩勞他不成?我身為王后,自當為大王分憂,帶上來。」

  利監無奈,只得下去將玳瑁帶上來。羋姝仔細看去,見玳瑁身著青衣,跪在下方顯得蒼老了很多,她看到羋姝先是一臉驚喜,看了看四周卻又忍了下去。羋姝的手緊握一下又鬆開,沉著臉道:「利監,羋八子生育期間,宮人玳瑁行止失當,照顧不周,按宮規應該如何處置?」

  利監道:「這……」

  羋姝道:「說吧!」

  利監道:「杖責,削去職司,貶入粗役。」

  羋姝道:「好,杖責二十,削去職司,貶為最下等的粗使奴才。」

  玳瑁一顫,不置信地抬頭,看到羋姝焦急關切的眼神後定下心來,磕頭道:「老奴有罪,謝王后恩。」

  羋姝一揮手,內侍將玳瑁帶到庭院,按在地上一杖杖打在她的背上,玳瑁咬牙承受著。兩個內侍一邊打,一邊看著內庭羋姝的眼色。羋姝聽著杖擊聲,痛苦地咬著牙關,手中緊握著拳,直至二十杖完,才站起來,看也不看躺在那兒的玳瑁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那玳瑁受了刑責,便也被抬了回去,她原來的住所卻不能再回去了,只將她扔在最下等的粗使奴才所居的地方。

  利監見椒房殿的人如此處置,也是無奈,只得回稟了繆監,不消再提。

  玳瑁咬著牙忍著傷痛,過了甚久,見著兩個侍女進來,又將她抬到另一個間房中,替她清洗,又換了傷藥。晚上的膳食,也如舊日一般,她疼得狠了,吃了沒兩口,便不肯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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