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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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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瑁反問:「若是王后是大王,在孟昭和季羋之間,會更寵愛哪個?」 羋姝沉默片刻,有些軟弱地道:「所以我才更不願意……」 玳瑁亦知她的心事,只是如今她們在秦宮已經面臨困境,一些小心思也只得先拋開,再怎麼對羋月有心結,也好過她們這一群人當真讓魏夫人扳倒,當下勸道:「老奴有罪,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可王后您細想,要拉回大王的寵愛容易,長得夠美就行了;可是如果想要奪回宮中的權柄,那就只有讓季羋去爭寵……」 羋姝不解道:「為何是九妹妹?」 玳瑁又細細解說道:「孟昭便再得寵,可是那日見禮之時,您也看到了,她實不是魏夫人的對手。要對付魏夫人,唯有季羋。如今她欠的只是位分,只要她得到後宮的位分,那時候王后便有理由說服大王,讓季羋代您主持後宮,讓那魏氏賤婦空歡喜一場。」 羋姝臉色猶豫,道:「可我答應過她,不讓她為媵……」 玳瑁立刻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季羋既已經入宮,她若不為媵,難道教她這一生便這樣無名無分沒于後宮不成? 王后既然愛重她,對她有姊妹之情,自然當相攜相助。你予她富貴,她輔您主持後宮,豈不兩全其美?」 羋姝聽了這話,只覺句句有理,漸漸變得堅定,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好,你去問問她,她若是願意,便這麼辦吧。」 玳瑁一喜,斬釘截鐵地道:「她如何會不願? 奴婢這便去尋她。」當下便退出,到庫中尋了一套首飾,叫侍女捧著,隨她去了蕙院。 此時蕙院裡,羋月正為魏冉講解秦詩,先是教魏冉背了一遍:「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 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才又拿起竹簡,在竹刻著的秦篆邊用筆寫下對應的楚篆來,兩種文字對應看著,以便早早學會秦字的寫法。 羋 月先是教會魏冉用秦語念了幾遍,問道:「這首你知道講的是什麼嗎?」 魏冉似模似樣地點點頭,道:「知道,講的是殉葬。」 羋月又解釋道:「這首詩講的是秦穆公去世時,讓子車氏三子殉葬。此三人皆為百人之敵的壯士,國人為他們惋惜,說若是能換回他們,一百個去贖他們一個也行。」既已入秦,便要儘快學會秦語,所以羋月便將魏冉原來學《詩》的順序轉換,先教秦風系列。教魏冉時,亦是儘量用雅言和秦語,楚語反而只是作為輔助的解釋。 魏冉聽了後,想了想,不解地問:「既然國人惋惜,穆公為何要讓他們殉葬?」 羋月沉默良久,才道:「以人為殉,自古有之。君王死後,常以妻妾、愛寵、護衛等殉葬。子車氏三子,是穆公生前最喜歡的勇士,所以穆公希望到了黃泉,仍然能夠得到他們的護衛和追隨。」 她說完,便低頭收拾竹簡等物。魏冉沉默下來,忽然間,說了一句話:「阿姊,娘親她是不是殉葬了?」 羋月整個人都僵住了,手一顫,竹簡落地發出連串的脆響。她一動不動地站立了很久,那遠去的記憶又一次活生生地浮現眼前,向氏的血、向氏的恨……讓她心頭的瘡疤又似被揭開來,心裡痛得簡直無法站穩。她撫住心口,微穩了一下心情,沉下了臉轉身嚴厲地問魏冉道:「誰告訴你這話的? 說!」 魏冉卻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羋月惶急交加,伸手拿起竹簡威脅道:「說,你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魏冉見她如此,反倒更倔強了,竟是一聲不吭。 羋月揚了揚手,欲要打在他的身上,最終還是蹲下,將竹簡拍在他的腿上。竹簡相叩,發出一聲脆響來。羋月知道自己這一下,必是有些打疼了他,便繼續問:「你說,到底是哪裡聽來的?」 魏冉卻倔強地閉口不言。 羋月大急,手中的竹簡一下一下打在魏冉腿上,一邊打一邊喝問道:「說不說,你到底說不說?」她每打一下,都指望魏冉能夠聽話地妥協,不想魏冉雖然被打得皺眉縮臉,卻仍然咬著牙,含著淚不肯說。 羋月放下竹簡,氣得哆嗦道:「你站著,我去找荊條來。」說著便真的轉身進屋找了荊條出來,卻見魏冉仍然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羋月將荊條在魏冉面前的石案上打得啪啪作響,威脅道:「你說不說?不說我真的打下去了!」 不想魏冉低下了頭,還是不說。 羋月氣極了,手中荊條當真朝著魏冉抽了下去,但見魏冉整個人痛得一哆嗦。羋月手都軟了,荊條落地,跌坐在地下,自己先哭了起來:「你這樣子,是要活活氣死阿姊嗎?」 魏冉看到羋月哭了,也慌起來,撲到羋月的懷中,哭道:「阿姊,阿姊,你別哭……」 羋月抓住他問道:「那你告訴我,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種話?」 魏冉支支吾吾了半晌,終於說了實話:「就是那些女人,她們說,她們說我不是你弟弟,還說娘親早就給先王殉葬了……阿姊,她們胡說,她們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羋月心中一痛,知道必是羋姝宮中侍女所言,一股怒氣上升,令她只想殺人。這些侍女皆是楚威後的人,她們嫉妒她、輕賤她倒也罷了,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話,去傷害一個還這麼小的孩子? 她緊緊地抱住魏冉,一字字道:「是,她們胡說,她們說的不是真的。你和我是同一個娘親所生的,骨血相連。這個世界上除你我之外,還有在楚國的你哥哥子戎,我們三個是最親最親的親人,沒有人比我們更親近。」她一次又一次地說著,安撫著魏冉,魏冉的哭聲漸漸停歇。 羋月站起來,拉著他的小手走進屋中,拿了巾子給他拭淨了小臉。魏冉卻忽然又問道:「那娘是怎麼死的?」 羋月渾身一顫道:「你,還記得娘嗎?」 魏冉點頭,吭哧吭哧地說著:「我記得,娘給我唱歌,娘整夜抱著我哄我睡覺……可是有一天我醒過來,就再也找不到娘了……阿姊,娘到底去哪裡了? 別人都說她死了,她若不是殉葬的,那她是怎麼死的?」 當年向氏死後,他就被抱走,然後在向壽身邊長大。幼兒時期的記憶雖已模糊,然而午夜孤獨地醒來,記憶中卻有一個溫柔的女子曾經抱過他,給他唱過歌,親著他,疼愛著他。羋戎或許已經忘記了曾經與向氏共度的時光,因為還有一個母親疼著他愛著他,讓他把兩份記憶混淆了,然而魏冉幼小的生命中,向氏是他所能夠得到的唯一的溫暖懷抱,他自然是記得牢牢的。雖然後來羋月常來看望他,甚至這一路相依為命,然而,這種感覺,終究是不一樣的。 羋月輕撫著弟弟的小臉,真相對於這麼小的孩子來說太過殘忍,但望著他的眼睛,她終究不能讓他懷著猜疑,再去闖禍吧。她想了想,苦澀地道:「那一天有一群強盜,闖進你們家原來住的草棚,殺死了娘親,還有魏……你爹。那天剛好你發燒,女葵抱著你去找醫者,所以躲過了這一劫。」 魏冉懷著數年的疑惑,總以為可以得到解答,卻不想只有這寥寥幾句。他有些畏懼羋月,本不敢再問了,可終究不甘心,還是怯生生地問道:「可是,如果我們是同一個娘生的,為什麼阿姊是大王的女兒,我家裡這麼窮?」 羋月一怔,看著魏冉的小臉,問:「你心存這個疑惑是不是已經很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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