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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羋月又問:「歷年來主持後宮事務者,是先王后,或是唐夫人、魏夫人?」

  閽乙便道:「原是先王后,後先王后多病,這五六年間,是魏夫人。」

  羋姝有些不甚明白,卻藏在了心底,見閽乙退下,便問羋月是何原因,羋月便與她分析,魏夫人既主持後宮多年,那麼去年忽然冒所謂諸夫人爭列之事,便不是無緣無故,想是魏夫人自有野心,以她主持後宮的身份,不甘與諸夫人同列,藉故鬧事,欲令秦王封她為後。

  此時想是秦王已經決定另娶楚女為繼後,便借此將諸妾分階而冊封,令魏夫人居首,避免爭端。

  羋姝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又想起上庸城之事,試探著問:「妹妹,你看,上庸城之事,是否也是那魏氏所為?」

  羋月搖頭:「這卻未可知,有可能是魏氏所為,亦有可能是其他人一石二鳥,既除阿姊,又除魏氏。」

  羋姝一驚:「還有這等事?」

  羋月道:「虢、衛二氏,乃周室所贈,焉知不是周室陰謀?」

  楚人對周室俱無好感,羋姝既嫁秦國,更以自己為秦人,當下便恨恨地道:「若當真是周室陰謀,我可不會放過她們。」

  羋月輕歎:「秦魏相爭,周室雖然暗弱,亦還是天下共主,這到底是何方作怪,如今還不知道啊!」

  羋姝亦是長歎。

  §第三十六章 魏夫人

  椒房殿自先王后魏氏去後,便無人居住,原來住于椒房殿偏殿的諸妾也皆遷至掖庭。秦王娶羋姝,亦要入住椒房殿,但椒房殿是取椒子和泥糊牆,求取其溫暖之意,更宜冬日入住,所以便將夏日所居的清涼殿挪為新婚之所。

  羋姝率諸媵女到椒房殿時,便見殿前已經有數名宮妝女子已經站在殿外相候。

  為首一人笑容明媚舉止親切,正是婚宴之上與羋月同列的女禦,那人手握羽扇盈盈下拜道:「妾魏氏,參見王后。」

  她身後諸人,亦隨著她一齊行禮道:「妾等恭迎新王后。」

  羋月微微一怔,在她的腦海中,其實已經隱隱視魏氏為大敵,想像中她也應該是一個驕橫的蛇蠍婦人,卻不料卻是此人。想到自己初見她時,竟對她還隱隱有好感,心中更是一凜,暗道怪不得孔子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魏氏看似明媚親切,誰又能想像得她,也許她的心底有深壑之險呢。又想到楚宮的鄭袖,當日在魏美人眼中,又何曾不是這般明媚可人,望之親切的角色呢!

  她心中雖然已經閃過了千萬般念頭,臉上表情都是紋絲不動,她身邊諸媵女,亦是聽過魏夫人之名,卻也都是深宮中訓練有素之人,皆未變成。

  羋姝也是心裡一凜,臉上卻笑道:「各位妹妹免禮,平身。」

  眾人行禮比起身,魏氏便笑道:「妾等在此久候矣,容妾侍候王後進殿。」說著,便側身讓開,矣羋姝入殿,她便立於身側,作引導之姿。

  羋姝自知來者不善,當下便處處小心,唯恐有失禮之處,落了魏氏算計,惹了笑柄。

  當下諸人移步入殿,羋月留神觀察,但見這椒房殿中陳設略舊,大有魏風,顯見並不曾為了迎接新王后入住而重新裝修佈置。且這椒房殿本是注重保暖,此時除正門外所有門窗俱還閉著,隔簾處處皆用的仍是厚錦氈毯之物,並未換新。楚國諸女料不到這一招,諸人皆是正妝重衣,這一走進去,便覺得炎熱潮悶,令人十分難受。

  魏夫人將羋姝引到正中席位,恭敬讓座,羋姝已經熱頭一頭是汗,苦於頭上冠冕身上重衣,臉上的脂粉也險些要糊開,只得以絹帕頻頻拭汗,卻見旁邊一隻香爐,猶在幽幽吐香,那香氣更是說不出來的古怪。

  羋月心中亦是暗惱,欲待羋姝坐下之後,便想提醒羋姝,下令開門窗取扇通風。豈料羋姝坐下之後,正當端坐受禮,但見那魏氏走到正中,諸姬亦隨她立定。

  豈知那魏氏看著羋姝時忽然似怔了一怔,神情變得極為奇異,眼睛似看著羋姝,又似看著羋姝身後,露出似懷念似感傷似親切神情來,竟是極為詭異。

  羋姝被她瞧得毛骨聳然,一時竟忘記說話,羋月見此情況暗驚,方欲說話。

  那魏氏看了半晌,卻忽然轉頭拭淚,又回頭賠禮道:「王后恕罪。妾看到王後坐在這裡,忽然就想起了先王后。那一年妾隨先王后初入宮受朝拜,先王后也穿著同樣的青翟衣,坐在同樣的位置上,如今想來,就像是在昨天一樣。」

  羋姝卻不防魏氏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渾身寒意頓起,看著這陰沉沉的殿堂,再看著左右詭異的擺設,只覺得仿佛自己所坐的位置上,似有一個陰惻惻的鬼魂也同她一起端坐受禮一般。不由得又氣又怕,怒道:「魏氏——你、你實是無禮……」

  魏氏卻恍若未聞,半點也不曾將羋姝的言語放在心上,只徑直仍然是一臉懷念地地喃喃道:「這宮中的一席一案,一草一木,都是先王后親手擺設的,先王后去了以後,這裡的一切還都是按照先王后原來的擺設,一點都不許改動。就連今日薰的香,都還是先王后最喜歡的千蕊香呢。」

  雖然此時正午陽光還有一縷斜入,然則這殿中陰森森的氣氛、陰沉沉的異香、再加上魏氏陰惻惻的語氣,竟顯出幾分叫人膽寒的鬼氣來。

  羋姝只覺得袖中的雙手竟是止不住地顫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嚇的,方才渾身的潮汗浸濕了裡衣,此時竟覺得又濕又冷反侵入體的感覺。她活到這十幾歲上,從小到大都是寵愛中長大,接受到的都是各式人等在她面前努力展示的親近善意。便是有時候也知道如羋茵等會在她面前有小算計、小心思,卻是從來沒有人敢對她表示過惡意。雖然她也知秦宮必有艱難,但知道與直面這種不加掩飾的惡意,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羋姝有生以來,從來未曾遇上這樣的事,她被這種前所未有的惡意給擊中了,一時竟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應付,如何回答,只覺得無比難堪,無比羞辱,心中只想逃走,只想立刻到無人處躲在被子裡大哭一場。此時從小到大所受的教養、應對、自負、聰明,竟是蕩然無存,只除了結結巴巴地指著魏氏說:「你、你、你……」之外,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腦子裡完全糊成一團,不成字句了。

  玳瑁大急,待要上前說話,羋月已經是搶上前一步,斥道:「魏氏,你胡說些什麼?」

  玳瑁見羋月已經開口,已經邁出去的腳步又悄然退了回來,她畢竟是奴婢之流,魏氏乃是如今主持後宮之人,她此時維護羋姝,說不定倒被她反斥為僭越無禮。羋月是諸媵女之首,王后之妹,由她出現才是再好不過。

  與此同時,孟昭氏也悄悄地收回了邁出去的一隻腳。

  魏氏眉毛一挑,原本明媚的神情竟似帶著幾分陰森,羋姝心中一緊,不料魏氏忽然轉顏又笑了,這一笑,眼神中諸般輕蔑嘲弄之意毫不掩飾,轉而又收了笑容,掩口作吃驚道:「王后恕罪,是妾一時忘形,憶起故去的阿姊,竟自失神,還望王后大人大量,勿與我見怪才是。」

  羋姝只覺得被羋月這一喝斥,三魂六魄方似歸位,見魏氏如此作態,胸口似堵了一塊大石一般,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羋月上前一步,道:「小君,此殿中氣息悶滯,可否令她們將門窗打開,也好讓殿中通通氣……」

  羋姝頷首,方要答應,那魏氏微一側頭,對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姬妾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掩面泣道:「想昔年王后產後失調畏風,大王下旨,椒房殿中不可見風,自那時候起,便直至今日,未曾有人忤旨,不想今日……嗚嗚嗚……」

  羋姝一怔,話到嘴邊,竟是說不出口了。

  羋月大怒,斥道:「你是何人,如今小君正坐在此處,你口不擇言,實是無禮。」

  羋姝到此時氣到極處,反而終於鎮定下心神來,也不理那人,只下旨道:「把門窗都打開,讓這殿中通通風,悶熱成這樣,實是可厭。」

  那姬妾臉色也變了,連忙偷眼看向魏氏。魏氏卻仍笑吟吟地搖著羽扇,似忽然想到了什麼,道:「今日乃是新王后入椒房殿受禮,都怪妾身一時忘形,諸位妹妹,你們還不與我一起,向新王后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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