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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張儀道:「就這一句?」

  義渠王冷笑道:「你還想如何,我們義渠人真心保證,可是一個唾沫一個釘,絕不會變。」

  張儀道:「善,那王后的妹妹呢?」

  義渠王看了老巫一眼,忽然笑了道:「那個女人我不換,我要留著給自己當王妃。」

  庸芮急怒道:「你……豈有此理。」

  張儀忙按住庸芮:「稍安勿燥。」卻又抬頭,並不說話,只看著義渠王,心中掂量著。

  義渠王又道:「至於上次劫到的其他東西,為了表示跟大秦的友好,都可以還給你們,但是我的孩兒們總不能白跑,給點糧食當飯錢總是要的吧。你們也別介意,那些珠寶真拿到趙國邯鄲去,換的糧食自然會是更多。」

  張儀目光一閃,笑道:「我張儀初擔大任,若是連王后這點交代的事也辦不成,豈敢回去見王后。此次若不能贖回楚國公主,那麼咱們方才的交易就一拍兩散,我這就回去,您就當我沒來過。今年義渠人若是過不了冬天,又或者王叔找上大秦,也跟我張儀無關了。」

  義渠王轉頭和老巫又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話,忽然憤怒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張儀怔在那兒,看看老巫,又看看虎威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卻不知,義渠王憤怒而去,乃是因為老巫竟也勸他順從張儀的建議,將羋月還給秦國,藉以取得贖金。

  義渠王自幼便為王儲,這輩子無人不遂心所欲之意,唯一的挫折不過是三年前義渠老王去世,他年少接掌大位,眾人不服,費了好幾年才能夠坐穩這個位置。然而他天生神力,在戰場上更有一種奇異天賦,這讓他在鎮住部族時也順利許多。又因為位高權重,加上老巫寵慣,便有一些未經挫折的自負和驕傲。

  他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卻不見這女子為他所動,本以為人已經抓來了,慢慢地水磨功夫下去,美人自然會屬於他。誰曉得自覺剛有點起步,居然秦王會派人要奪走她。

  一刹時滿心的憤怒蓋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本想像往日一樣向老巫求援,在他的想像中,老巫也應該會像以前一樣有求必應,會幫他想出許多辦法,把那個該死的多事的秦王使者趕走。會想辦法讓他們乖乖聽命於他。

  可是為什麼,一向寵愛他慣著他的老巫,居然也會勸他放手,勸一個義渠勇士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去向那一向視為敵人的秦人低頭,這實在是他不能接受,更不能忍受的。

  他與老巫發生了爭執,可是老巫的話,比那冬天的寒風更加淩烈,他說他是義渠的王,就應該為義渠所付出、所犧牲,一個女人,如何比得了那能夠讓一族之人度過冬天的糧食,如何比得了族群生存,傳承更重要?

  他憤怒、他惶恐、他無奈,他一刻也不能再呆在那個大帳裡了,他不是那個大帳裡的王,王不應該是讓所有的人聽從於他嗎,為何那個大帳裡所有的人都在逼迫於他?他不服、他不甘、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要親自去問那個女人,如果在她的心中,有一點點他的位置,有一點點想留下來的希望,那麼他就算和老巫翻臉,和秦國人翻臉,也一定要留下他。

  羋月帳中,她此刻正耐心地教小狼說話:「叫我阿——姊——」

  她已經努力了好幾天了,卻只是徒勞無功,青駒和白羊都懶得理她了,連一向野性未馴的小狼,此時也不再畏懼抗拒地蜷在角落裡,只是一臉無奈地坐在羋月對面,看著羋月。他也試過,只能發出一聲「阿」來,那個「姊」卻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

  可羋月閑極無聊,非要拿這個當成一件正經事來作,每天只追著小狼給他擦洗傷口,換藥,教他說話,教他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脫去狼的習性,學著人的行為方式。

  小狼反抗了幾日,不理不睬了幾日,終究拗不過她的努力,只能是一臉無奈地任她擺佈,乖乖聽命。

  不料義渠王卻忽然疾風驟雨般沖進來,小狼雖然在羋月面前十分順從,但對於別人來說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小獸性子,此刻義渠王一進來,他便覺得他身上的氣息不對,一驚之下便躥起來跳到角落裡,又縮成一團擺出野獸防禦的樣子來。

  羋月見他一來就搗亂,不悅地道:「你幹什麼?」

  義渠王一把抓起羋月的手道:「只要你一句話,我就去回絕秦人。你告訴我,你喜歡我,你願意留下來。」

  羋月道:「鬼才願意留下來呢……」忽然覺出他的話中意思來,驚喜道:「你說秦國派人來了,是來救我回去嗎?」

  義渠王本是抱著最後的希望而來,聽了她居然還這樣說,不由地又傷心又憤怒道:「你這個女人沒有心嗎,我這麼對你,你居然還想去咸陽?」

  羋月昂首直視他道:「當然,我弟弟還在咸陽呢,我為什麼不去咸陽?我就不留在這兒,我就是要回去!」

  那縮在一邊的小狼,聽到羋月說到「弟弟」兩字,這幾日他聽得多了,知道是在指他,見羋月與義渠王劍拔弩張的樣子,頓時又躥回來,蹭回羋月的身邊,羋月愛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頂。

  義渠王正一肚子怒氣無從出,看到她居然對一個狼崽子也是這般滿臉溫情,對自己卻盡是嫌棄之意,不由地怒上心頭,指著小狼道:「你能走,他不能走。」

  羋月氣憤地道:「為什麼?」

  義渠王冷笑一聲,心中方找回一點得意來,道:「不為什麼,我是大王,我說了算。」說罷,一昂首,不顧羋月的憤怒,又沖回大帳,拉起張儀道:「一百車糧食,換那個女人。」

  張儀面不改色道:「二十車,已經是極限。」

  義渠王把張儀摔到座位上,怒道:「沒有一百車,老子就不換。」

  張儀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大王要真不換,根本連價都不會出。」

  老巫忽然張口,嘰裡咕嚕半晌,義渠王這才恨恨地看著張儀道:「八十車,不能再少了。」

  張儀道:「四十車,不能再多了。」

  義渠王大怒道:「豈有此理,四十車糧食根本不夠過冬。」

  張儀道:「夠,怎麼不夠?八十車糧食,過冬不用宰殺牛羊;四十車糧食,把牛羊宰殺了就能過冬。」

  義渠王道:「牛羊都宰殺了,那我們明年怎麼辦?」

  張儀冷酷地道:「如果大王把精力都用在去操心明年的牛羊,就沒有心思去算計不屬於您自己的東西了。」

  義渠王氣得撥刀逼上張儀的脖子道:「我殺了你!」

  庸芮急得上前道:「住手。」

  張儀以手勢止住庸芮,面不改色地道:「殺了我,和談破裂,今年義渠餓死一半人。」

  義渠王道:「你以為我義渠只能跟你們秦國合作?」

  張儀道:「可這卻是成本最小,最划算的合作。您現在要跟趙人合作,路途遙遠,光是糧食在路上的消耗就要去掉一半。而且秦楚聯姻,所有的嫁妝都寫在竹簡上了,我相信沒有人敢冒著得罪秦楚兩國的危險,去收購您那些珠寶。」

  老巫又在說話,義渠王恨恨地將刀收回鞘內道:「哼,我可以讓一步,七十車。」

  張儀微笑:「五十車。」

  最終,通過談判,議定了六十車為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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