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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女蘿勸道:「公主,恕奴婢直言,魏美人出事,這宮中誰不知道是鄭袖夫人出手。您現在打聽魏美人的事,若是讓鄭袖夫人知道了,豈不是得罪了她?」

  羋月一怔,定定地看著葛蔓,忽然松下一口氣,緩緩地坐了下來道:「你說得是,是我魯莽了。」

  葛蔓看著手中的錢,不知是該奉還,還是該收下。

  女蘿看了葛蔓一眼,道:「既是公主賞賜,你便收下罷。」

  羋月閉目不語。

  女蘿看了眾侍女一眼,道:「你們都退下吧,此處由我服侍便是。」

  見眾侍女皆退下以後,房中只剩下女蘿和薜荔。

  女蘿忽然走到門邊,向門外看了看,又把門關上以後,拉著薜荔走到羋月跪下,道:「奴婢服侍了公主三年,卻知道公主並不信任奴婢,日常亦都是獨來獨往,不曾對我們說過心腹之事。只是請公主容我一言,我等既然已經服侍了公主,從此就是公主的人了。若是公主平安,我等也就能平安無事,若是公主出事,我等也同樣沒有好下場。今日奴婢大著膽子說一句,若是公主能夠信任我等,我等甘為公主效命!」

  薜荔磕了一個頭,鄭重地道:「公主,阿姊說的也正是奴婢想說的話。」

  羋月睜開眼睛,懷疑地看著女蘿,又看看薜荔,沒有說話。

  薜荔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女蘿,女蘿卻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羋月卻忽然問道:「女蘿、薜荔,你二人服侍我三年,為何今日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女蘿沉著地道:「為奴侍主,如絲蘿托于喬木,當求喬木是否允准它的依附。奴婢等服侍公主三年,雖傾心盡力,但盡力能見,傾心卻不可見,只能自己相告了。我知公主未必肯信我等,奴婢卻有一言剖白,宮中為主者,能有幾位,隨侍公主,又是何等榮耀。奴婢如若背主,又能落得什麼下場。」說著,指了指薜荔,道:「奴婢與薜荔自幼為奴,不知親故,唯有赤膽忠心依附主人,公主若肯用我等,必能與公主有助。」

  羋月看著兩人,久久不語,她在這高唐台中,看似與別人無異,姐妹相得,婢僕成群,然而在她自己心中卻是知道,在此處,她永遠只是一個孤單的過客。雖然素日與傅姆,侍女們言笑晏晏,然則除了日常的服侍之外,卻是的確再沒有更親近、更貼心的話與之交流了。

  難得這女蘿竟看出了,不但看出,甚至還敢主動到她面前表白、自薦,甚至拉上了薜荔為同盟。

  她心知肚明,女蘿不過是個侍女,她看出自己在這高唐台中的日子已經不會太久了,公主們要出嫁當在這一兩年之內。出嫁前她們雖然名為自己的侍女,卻是受楚威後控制,而出嫁之後的侍女,卻是可以脫離楚威後的控制,到時候,才會是她真正心腹之人。

  此事,女蘿能看出來的,女澆、女岐未必看不出來,然則女蘿想求的,女澆女岐卻未必想求。自己未嫁,女蘿是公主的貼身侍女,自己若是出嫁之後,願不願意再留她們,則全看自己的心情。女澆女岐是傅姆,已經嫁人生子,雖然服侍主子,談不到自家天倫,然而羋月便是出嫁了,她們自也會有退身安排之所。

  這才是女蘿在這個時候孤注一擲到她面前剖白的原因吧。這個時機卻選得也好,羋月素日並不關心宮中事務,如今她既有事上心,要動用人手,就是她們可供效勞的機會來了。

  羋月心中計議已定,方緩緩點頭道:「女蘿、薜荔,你們兩個起來吧,難為你們能有此心。」

  女蘿與薜荔聽了她這話,才放下心來,鄭重磕了一個頭,道:「參見主人。」這便不是素日公主侍女之間的關係,而是主子與心腹的關係了。

  羋月又問道:「今日之言,是你二人之意,還是……」她指了指外頭,道:「她們俱是有份?或者,兩位傅姆可知此事?」

  女蘿與薜荔對望一眼,女蘿道:「奴婢因俱人多嘴雜,此時只有我們二人私下商議,並不敢與人多說。兩位傅姆,更是不敢讓她們知道。」

  羋月略松了口氣,點頭道:「你們跟了我三年,也知道我的處境如何。今日我尚無法允你們什麼,但倘若以後我可以自己作主時,一定不會辜負你們兩個的。」

  女蘿和薜荔一起道:「奴婢不敢。」

  羋月向著兩人招了招手,兩人膝行至羋月面前,羋月方道:「實不相瞞,我曾經與魏美人私下有些交情,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我實在不忍心見她沒有下場,你去打探她的下落,我看看能不能幫助她,也算盡我一點心願。」見女蘿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擺手道:「你放心,我不會為了她把自己給陷進去的,也不會為了她去得罪鄭袖夫人。」

  女蘿暗悔自己過於急切,如今方得了她的收納,亦知她的心性剛毅,何必擺露出過於好作主張的性子來,惹了她的反感,豈不是蠢事一樁,當下忙道:「奴婢不敢。」

  羋月便道:「我聽到葛蔓提起跟茵姊身邊的小雀說話,她是不是常來找你們?」

  女蘿思忖著道:「好象就只有這段時間,她來找我們說話,找得特別勤快。」

  羋月道:「我猜必是茵姊想打探我,那你就想辦法,反過來向小雀去多打探七公主最近的行蹤。」她思索著道:「那揚氏素來在宮中結交甚廣,魏美人的事,你亦可向小雀多多打聽。」

  女蘿應道:「是。」

  羋月又道:「薜荔,你去尋葛蔓,你二人再去打探魏美人的下落。」見二人俱稱是,當下便叫女蘿捧了妝匣來,取了兩支珍珠發簪與二人道:「這兩隻簪子,便為我們今日之禮。」奴行大禮、主人賜物,這一來一往之間,便是一種新的契約儀式的完成。

  薜荔和女蘿行禮拜謝過羋月賜物,女蘿又想起一事道:「威後宮中,每月會詢問公主之事……」見羋月神情不變,忙又補上一句解釋道:「不止是我們這院中,便是七公主、八公主處,也是每月一詢。」

  羋月點頭道:「此事我是知道的。」

  女蘿道:「有時候不止是傅姆,連我們兩人也要召去問話。如今我們既奉公主為主,那邊問話,還當請示公主,當如何回復?」

  羋月不以為意地笑道:「以前三年,你們是怎麼做的?」

  女蘿說這話,本就是為了取她的信任,當下忙道:「公主一向獨來獨往,我們只是服侍您起居,然後把您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回來說告訴她而已。」

  羋月點頭道:「那你們還是照做便是,倘若有異常之語,你當事前先與我告知商量。」

  女蘿忙應聲道:「是,奴婢遵命。」

  女蘿退出房間,長籲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過了。為奴者,絲蘿托于喬木,自然要有眼光、有決斷才是,她看得出來,羋月雖然接受了她的說話,並交托了事情,但未見得真的會就此將她們作為心腹,但是不要緊,只要有時間,她自然會讓主人看到她的忠誠和得力。

  兩人傾力打聽,過得一日,薜荔得到消息,說是宮女小蟬知道魏美人下落,羋月便帶著薜荔去了一處偏僻角落,果然見著一個神情驚慌的小宮女,見了羋月,忙上前行禮。

  羋月問道:「你便是小蟬?」

  那宮女忙道:「是,奴婢便是。」

  羋月便問道:「你如何知道魏美人下落?」

  小蟬道:「奴婢原是服侍魏美人的侍女,那日魏美人去章華台服侍大王,便是奴婢相隨……」

  羋月急問道:「那後來發生何事?」

  小蟬已經是落下淚來道:「奴婢亦是不知,奴婢只曉得候在殿外之時,但聽得大王怒喝,魏美人便被殿前武士拖了出去,只聽得魏美人呼了一聲:『鄭袖你——』便再無聲息,此後只聞幾聲慘叫——」

  這短短一段話,便驚心動魄,無限殺機。

  羋月急問道:「那你可知,魏美人如今是死是活,下落如何?」

  小蟬抹了一把淚,帶著哭腔道:「奴婢亦只聞得宮中處置有罪妃嬪,俱在西邊,只是不知究竟何處,也是不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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