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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黃歇也笑了道:「那我也可以避過一劫了?」

  羋月撲哧一笑,戲謔道:「我八姊姊可是嫡公主,有傾國之色,有傾城之陪嫁,你當真捨得錯過這次機會嗎?」

  黃歇專注地看著羋月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羋月不答,卻走了幾步路,指著前面的樹說道:「前面有棵梅樹,你去給我折一支帶梅子的樹枝好不好?」

  黃歇有些不解,看了看羋月,終於還是聽從了,他施展身法,飛躍到梅子樹上折下一枝帶著幾棵青梅的樹枝,遞給羋月。

  羋月拿著梅枝玩弄了好一會兒,笑道:「前日你給我念了一首《召南》,我這裡也學了一首,就是不記得下句了,不曉得你記得否。」

  黃歇對於《詩》倒是極熟的,聞言道:「你且念來。」

  羋月狡黠地笑了笑,卻將梅枝塞回黃歇的懷中,這邊吟道:「摽有梅,其實七分……」說到這裡,她便停住了。

  黃歇便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求我庶士,迨其吉兮』。」他吟到這裡,忽然醒悟,驚喜地道:「你……」

  他方一轉頭,卻發現羋月早笑著遠遠跑開了。

  黃歇欲追,卻又停住,看著手中的梅枝,想著她方才的詩句,一時竟有些神魂顛倒。

  羋月方才所吟,卻也是《詩》中《召南》篇的一首,其詩曰道:「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當時的詩,常用三疊重複而唱,此詩翻作俗詞便是

  梅子成熟落下,如今果實還有七成/三成/快要落光,若要有向我求婚之士子,便莫要誤了吉期/莫要再等/莫要錯過。

  前日黃歇以《關雎》示愛,今日羋月便以《摽有梅》而答之,顯然心意已明。

  黃歇與羋月總角相交,自幼便將她視為自己將來的新婦,此種情愫,雖未明言,卻是久藏心中,連夫子屈原都已經看了出來,羋月又是極聰明的人,又豈能不知。

  只是前頭羋茵羋姝未嫁,她的婚姻實是由不得自己作主,因此亦是不敢表露。此番羋姝示愛,羋茵算計,竟將羋月的心意也逼了出來,黃歇心中倒是暗暗有幾分感激這二人了。

  想了想,便去了屈原府中,與屈原商議此事。

  屈原亦是樂見其成的,只是羋月畢竟是公主,若依慣例,公主若與諸侯結親,便有一嫁數媵,首先便是同胞姐妹,其次便是堂姐妹,甚至是姑母侄女,一併陪嫁也有。再次便是同族,及至同姓異氏。

  看楚威後的安排,便是要拿羋茵羋月,當成羋姝的陪媵之人,如何能夠讓羋月脫出身來,倒是一個問題。

  屈原忽道:「你可還記得六公主?」

  六公主薏,與三公主菱、四公主蕎,原均為大公主姮陪嫁之媵,偏生大公主臨嫁之前,六公主因往獵場行獵,不小心得了風寒,一病不起,恐途中病情加重,便不能陪同大公主出嫁,另于屈昭景三家之中選了媵女補上。

  六公主羋薏病癒之後,楚威後厭她生病誤期,也不理她,便由南後作主,早早嫁了一個下大夫為妻,若論起榮華富貴來,自然不如嫁齊國為妃了。偏六公主是個熱衷名利之人,自然心有不甘,常自抱怨,那下大夫不耐煩聽,便帶了她回了自己封地,窮鄉僻壤,自然再無聲息。宮中說起來,亦有歎六公主時運不濟,命蹇運乖的。

  可是黃歇一聽到屈原說起六公主來,便眼前一亮,道:「此計甚好。」

  六公主所惡,卻偏偏未必不是羋月的機會。若是羋月也學六公主一般,只消在羋姝臨嫁之前病上一病,便可如六公主一般,在羋姝出嫁之後,說通南後,將她「隨意」嫁于一個普通士子。而這邊亦可通過太子橫,將這個士子的人選,定為黃歇。

  黃歇得了這個主意,忙道:「我便將此計告訴師妹。」

  屈原好笑地看著黃歇搖頭道:「你以為我如何無端會去打聽宮中之事,自然是有人告訴我了!」

  這「有人」,自然便是有心人了,黃歇頓悟,訕訕地笑了。

  屈原看著這個弟子,只是搖頭,他這弟子若在別人跟前,也算機敏,只是每每到了與九公主相關的事,便處處不及她了。這也算是情之所鐘,因而失常吧。

  楚國宮中尚且為列國來向公主求親之事勾心鬥角,列國之人則更是相爭得厲害了。

  此時郢都國賓館中,便是這等場景。

  此番來郢都,由列國所派之人,便可見諸侯之態度。齊國來了太子地,韓國來了公子倉、魏國來了公子無忌,燕國來了太子噲,不是太子,便是最得寵的公子,但眾人最看好的趙國,卻只來了一個宗室公子文,顯見並不熱衷。

  而秦國,卻派來了秦王駟的親弟弟公子疾為使,入郢都。

  公子疾封于樗裡,因此人皆稱之為樗裡子或者樗裡疾,此人滑稽多智,是秦王駟諸弟中最得信任之人。

  因屈原為左徒,此番接待列國使臣之責,便落在了屈原身上,屈原請大夫陳軫和工尹昭雎相助,又將自己數名弟子也派了出去。

  這秦國的使臣樗裡疾,便是由黃歇負責接待。黃歇暗中留意,見樗裡疾為人矮胖,笑吟吟地甚是可親,斷沒有素日裡常聽聞的「虎狼之秦」的虎狼之態。唯他身後卻有數十名侍衛,身形高大,面孔肅殺,尤其是那個侍衛頭領龍行虎步,鷹顧狼視,倒當真是有些虎狼之態。

  他卻不知,入了驛館,諸人安置,待驛館中人退下去之後,樗裡疾微一掃視,諸人皆退了下去,只余了那侍衛首領和四名侍衛,樗裡疾便忙將那侍衛首領讓到了上首,自己在在下首行禮道:「臣參見大王。」

  那侍衛首領赫然便是秦王駟了,他高踞在上首,對樗裡疾隨意擺了擺手道:「疾弟何須多禮,如今在外,你也休要漏了口風,莫叫我大王,便是私下也只稱我為阿兄便是。」

  樗裡疾忙恭敬應道:「是,阿兄,如今已入郢都,阿兄有何計畫。」

  秦王駟道:「我方才仿佛聽了一耳朵,說楚國公主要參加什麼少司命大祭?」

  樗裡疾忙道:「正是,此乃楚人信奉之神靈,大司命掌生死,少司命掌子嗣,因此春季楚人祭祀,當以貴人領祭,祈禱豐年,人丁旺盛。愚弟聽聞楚國唯一未嫁的嫡公主,要在此番祭禮上主祭……」

  秦王駟倒來了好奇心,此番他借著要續娶王后的事,來向楚人求婚,內心卻倒並不一定非要湊這個熱鬧,只不過五國合縱,他甚是不爽,來挑個火架個柴之來的事,很是樂意做上一做的,當下便撫著下巴道:「嗯,此事也甚有趣,你我到時候也去看一番吧。」

  樗裡疾跟著他久了,看到秦王駟嘴角的微笑,便知其意,道:「阿兄是想……咱們做點什麼呢?」

  秦王駟嘿嘿一笑,道:「倘若那日你我只能在人群中看公主跳舞,未免無趣。」

  兩兄弟眼神交匯,不由有會意一笑,秦王駟如今繼位自久,君威日甚,但樗裡疾乃是跟著他自幼一起長大的兄弟,這威嚴的秦王當年稚童之時,也是領著弟弟要把秦宮掀翻一個角的人。如今微服到楚,脫去素日拘束,便有了放縱之心,打算著要在這郢都鬧騰一番,將這五國合縱之勢給破壞了才好。

  秦王駟忽然道:「既是祭祀,豈止一人,還有誰與公主共舞?」

  樗裡疾道:「既是公主扮少司命,我聽聞扮大司命與其共祭者,乃是左徒屈原的弟子黃歇。」

  秦王駟想起方才入驛館,那翩翩少年溫文爾雅,接應各國使臣辭藻嫻雅的表現,他亦是個仔細之人,黃歇暗中觀察著他,他又如何能夠不知。當下便覺得這個少年甚有觀人之術,心中已經贊許,他對落到他眼中讓他滿意的人,頭一句話便都是同樣的道:「能為寡人所用嗎?」

  樗裡疾一怔,忙誇道:「大王真是愛才如命。」

  秦王駟解下一劍,放幾上一放,悠然道:「人無癖不可交也。楚王愛的是絕色美女珠寶玉器,寡人愛的卻是人才。楚國立國悠久,人才輩出,寡人這一次來,自然要大肆搜刮……可不是區區一個嫡公主就能滿足寡人的。」

  樗裡疾思索著道:「若是如此,就不能讓他搭上楚國公主,否則的話他在楚國仕途順暢,又何必去我秦國呢。」

  秦王駟拍案贊道:「善,大善!」

  司命,我聽聞扮大司命與其共祭者,乃是左徒屈原的弟子黃歇。」

  秦王駟想起方才入驛館,那翩翩少年溫文爾雅,接應各國使臣辭藻嫻雅的表現,他亦是個仔細之人,黃歇暗中觀察著他,他又如何能夠不知。當下便覺得這個少年甚有觀人之術,心中已經贊許,他對落到他眼中讓他滿意的人,頭一句話便都是同樣的道:「能為寡人所用嗎?」

  樗裡疾一怔,忙誇道:「大王真是愛才如命。」

  秦王駟解下一劍,放幾上一放,悠然道:「人無癖不可交也。楚王愛的是絕色美女珠寶玉器,寡人愛的卻是人才。楚國立國悠久,人才輩出,寡人這一次來,自然要大肆搜刮……可不是區區一個嫡公主就能滿足寡人的。」

  樗裡疾思索著道:「若是如此,就不能讓他搭上楚國公主,否則的話他在楚國仕途順暢,又何必去我秦國呢。」

  秦王駟拍案贊道:「善,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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