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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辰時一刻,一隊太監正在王后宮外熄燈。一個太監打開琉璃燈柱頂端的暗門,另一個太監用叉將燈叉出,掛回燈架上。一綹晨光透過雲彩,斜斜地照在琉璃柱上,雕花圖案凹凸有致,明暗分明。傑王子在那裡站了片刻,望著緊閉的王后宮門,雖然他知道馬上就可以見到母親,但還是隱隱感覺不安,尤其是父王的那一番話,讓他心裡更生牽掛。畢竟,三年來他們之間被禁止互通書信,他已完全無法料想母后的情形。

  王后宮被無數隔扇切割成了東彎西繞的走廊和大小不一的房間,這些隔扇包括可拆卸的香楠木牆、半透明的格門、兩邊帶小門的太師壁、半隔斷的博古書架,以及各種作為區劃標誌的落地罩、欄杆罩、花罩等等。當傑王子由太監引著穿行在這久違的迷宮之地,站立兩邊的太監不斷通報著他的到來,他越來越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但心裡也越發不安起來。

  走到一個兩邊擺著水晶魚缸的過道時,王后已經從屋內迎了出來。她微笑著,頭上沒有戴鳳冠,穿著一套赭石色窄袖便服,胸前繡著一簇含苞未放的花枝。

  傑王子來不及多看,控制著內心的激動,疾走兩步,跪拜在王后面前。

  「兒臣拜見母后。」傑王子說。

  王后半晌不動,隨後用雙手托住了他的手,接著,傑王子感覺到一顆溫熱的眼淚滴在自己手上。他抬起頭,母后正一邊彎腰要拉起他來,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中蘊滿深情。

  「母后……」傑王子動情地說道。

  王后鬆開了握著他的手,放在他臉上,輕輕地撫摸著,仿佛用眼睛遠遠不夠,還要用手指辨認他一番似的。

  傑王子一動不動地望著母后,他看到她幾乎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並沒有增添一絲皺紋,只是略顯瘦消,眼睛周圍有一圈淡淡的陰影,他那顆懸了半天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來。這時,母后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兒臣不孝,」傑王子說著,聲音不由地哽咽起來,淚水溢滿眼眶,「讓母后掛念了……」

  現在,他們已坐在剛才王后所待的那個最大的房間裡,只有母子二人說著話。窗簾遮住了晨光,燈燭又集中在一側,因此雕花的隔扇上投下了濃重的暗影。傑王子還想再看看屋內的擺設,但母后根本不給他時間,而是一迭聲地詢問著。因為剛才她幾乎不相信兒子在黔州三年,竟然還能有一副清雅俊朗的外形,現在既然已經看清楚他眼角的皺紋和脖頸上的傷疤,她就一定要讓他講述受傷的原因和得過什麼病,三年裡都受了哪些苦。傑王子更關心母后的情況,但卻拗不過她,而且她興奮的神態和轉眼間變得容光煥發的臉、淺淺的笑容,也都使他的心思安定了下來。

  他微笑著,像說家常話一樣輕描淡寫地描述了黔州的情況。去那裡之前都以為那些苗民傣民是吃人骨髓的生番,其實他們很好相處,既重義氣,又樸實善良,還教給自己預防瘟病的辦法,反而是政府的官兵經常入山抓人,要麼就是巧立名目增加稅額。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兩年雙方的關係已經融洽了許多,官兵們絕不會再有搶掠行為,邊民也開始把他們的孩子送進官立的學堂。傑王子一點也沒有把這些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而是說那些將官其實都很不容易,原先的問題都是積累下來的,有人是花錢買了官的,當然想著多搜刮一些還債,更多士兵也都是被抓的壯丁,背井離鄉到那裡去的,其實只要能夠真正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一陣子,很多問題就會找到解決的辦法。身上的傷?那都是和士兵操練時不小心擦破的——王后不信任地看著他,但又不願打斷他,她更願意就這樣微笑地聽著——而且他還交了很多朋友,當然不排除酒肉朋友……總之,他在黔州生活得很好。然後呢?傑王子一下子興奮了起來,突然接到父王的加急召令,他帶著一支十二人的衛隊,連夜趕回成都。在半路上才又得知不能馬上進宮,必須在天福官驛接旨,他想派人趕到宮裡給母后送個平安信,但又怕父王多心,只好放棄了。不過,怎麼也沒想到父王會親自趕到官驛迎接自己!

  「那你父王有沒有訓斥你?」這時候王后不安地問,「他說接下來怎麼安置你嗎?」沒有,都沒有,只不過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父王對他非常好,回來時甚至讓他騎馬陪侍在車駕旁邊,至於以後怎麼樣,那就聽父王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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