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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父王的事情,誰知道?」王后淡淡地說。

  「母后的菊花,繡完了嗎?」成王子說得特別慢,特別慎重,說完悄悄觀察著王后的反應。

  「你一個小孩子家,幹嗎管那麼多事?」王后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也是,」成王子笑了,笑得有些尷尬。

  一邊往外走,王后一邊查問成王子的學習情況,郭侍郎講了什麼,讀《孟子離婁》有什麼心得,為什麼又把《左傳》擱下了云云,成王子一一回答。這時候,他們身前身後的宮女和太監也越來越多,待走出王后宮時,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二三十人的鹵簿儀仗,無非是拂塵、提爐、團扇、水瓶、唾壺、鳳旗、彩旗。

  成王子走在王后的側後方,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她的問題,一邊悄悄想著自己的心事。

  「最近還跟你大哥一起練劍嗎?」王后不經意地問。

  「不了,」成王子說,「大哥最近怪怪的,也不練劍,也不讀書,反而迷戀起李賀來了。」

  「李賀?」

  「是啊,我每次去給他請安,都看到他書案上寫的詩句,好像都是李賀的。大哥實在不該抄錄李賀的詩,這要讓父王知道了,肯定又該不高興了,」說起這個,成王子變得有點絮絮叨叨,「而且,我聽說李賀才活了二十七八歲……」

  「都寫了什麼?」王后插話。

  「我也記不大清楚,只記得有什麼『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不像一個儲君該寫的東西,是不是?還有兩句叫什麼……他寫了好多遍,什麼『況是青春日將暮』,……後面一句怎麼說來著,桃花,桃花……」成王子怎麼也想不起來。

  「桃花亂落如紅雨,」王后幾乎脫口而出。

  「對!就是這句,」成王子的腔調顯得有些奇怪,「每回他喝完了酒,必定寫這兩句……」

  王后似聽非聽,默默走著,神情變得黯然。

  「對了,」成王子好像又突然想起什麼來,「我聽大哥說,父王一回來,他就要請旨出宮。」

  王后的腳步猛地頓住,長裙的後擺險些被宮女踩住。整個鹵簿隊都停了下來。

  「出宮?」王后看著成王子問。

  「他想去青州。」

  「什麼時候說的?」

  成王子注意到王后的臉色沉了下來,唯唯諾諾地,「就在前兩天吧。」

  「他還說什麼了?」

  「嗯……沒說什麼了,」成王子還在措詞,王后已經轉過了身子,徑直向另一個方向走去。鹵簿隊猝不及防,陸陸續續地轉過身子,狼狽地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成王子繃著臉看著,忽然間淚水溢滿眼眶。他抹了一把臉,大步跟了上去。離五更已經越來越近了,太監們再三催促,太子這才從書案邊站起身來,但眼睛仍沒有離開桌上那一幅墨蹟未乾的字。

  「殿下,大王就快到了。」一個太監恭謹地催促道。

  太子還握著筆。他忽然覺得最後兩個字看起來特別軟弱,於是又抹了一下墨,在旁邊重新寫了一遍。這回好些了。

  「殿下……」

  「啪」的一聲,太子把毛筆擲到了一邊,直起高大的身子。兩個太監趕緊上前,踮著腳為他穿上最外邊的繡袍。

  他不是個慢性子的人。儘管他的眼神會顯現出倦怠和猶疑,但格外凸出的喉結和臉部的線條都透露著特別的衝動和敏銳,眼角那條時時刻刻變動的圓線也代表了一種刺激人的力量。另一方面,無論是從情感、道德還是從規矩上,他都不會在迎接大王一事上有意怠慢。他只是不願見到一個人。

  太子忽然上前把那幅字胡亂一扯,用一雙大手揉成一團,丟到了地上,看也不看就轉身往外走。

  「王后駕到——」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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