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三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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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江邊的水泥台,背後是東方明珠。哢了不少張。照相的也忍不住讚歎,哦呦年輕的,好看,是姐弟吧。 這話小玲聽著舒服。洋洋卻有些不高興,「糾正,她是我媽。」路人也個好事的,感歎,「哎呦,生孩子生的早幸福的哦。」 照完照,小玲又非要拉著洋洋去淮海路買衣服。 洋洋打趣,「你不嫌貴?」 「隨便買。」 「你又結婚了。」 小玲驚得吞了口空氣,咳嗽兩聲。她怎麼也想不到洋洋問這個。只能據實回答。「有結。」 洋洋笑,「還港臺腔,結了就結了還有結。」又說,「挺有魅力的嘛。」 「生孩子了?」洋洋繼續問。 小玲覺得被問得體無完膚。只好繼續誠實,「有生。」 「你的專長。」洋洋還是笑。 小玲說不出話,尷尬。 洋洋破解,「過年我回去,有地方住麼?」 「當然,」小玲又恢復笑臉,「你媽我是有獨立住房的。」 收拾好頭面,穿上那雙暗紅色破跟皮鞋,何家麗走出旅店。往北穿過上海老街,何家麗在典當行門口站著。大約十分鐘後,一輛麵包車開來,停在路邊,家麗拉開車門上去。除了司機,整個車只有她一個人。 她伸著脖子,從後視鏡裡看司機的臉。路燈的光影迅速從司機臉上劃過。兩個人都沒說話。開到個小區門口,司機停好車,下來。家麗超稍微看清他的面容。是小年。還是她的那個大兒子。清臒帥氣的面龐,歲月不改。 她沒叫他兒子。他也沒叫她媽。 她來上海,也是靜悄悄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私下有聯繫。在網上。家麗還特地下載了聊天軟件。上次他說,準備結婚,有個孩子。「這邊。」小年帶路。這是老城區,房子已經很破。沒有電梯。小年住在五樓,是租的房。家麗跟著小年上樓,開門,家裡都是箱子,雜物,桌子上亂糟糟的。他現在跟幾個戰友合開貨運公司。 家麗忍不住去收拾。 「不用弄。」小年說。 坐在燈光下,家麗才有機會細細打量兒子。他也看她,只一眼,他掏出煙來抽。 歲月不曾饒過任何人。包括他。 靜默許久。小年難得露出笑容,問:「這麼盯著我看幹嗎。」 「也老了。」家麗說。是說小年。 小年一笑,「你倒不顯老。」那口氣好像他們是姐弟。小年走後,家麗找人算過。大師說,小年跟她命裡「比肩」,這輩子是母子,上輩子卻是姐弟。 家麗從包裡掏出那張「蛤蟆皮」,問:「人呢?」 小年知道是問他對象和孩子的事。他摁滅煙頭,「沒了。」他和那人已經分手,是個本地女人,孩子生出來帶走了。到了這個年紀,他不習慣撒謊,跟媽媽,更是有什麼說什麼。 沒了就沒了。家麗也不多問,把蛤蟆皮放在沙發上。 「爸,怎麼樣?」 「挺好。」 「小冬呢。」 「安泰過日子。」 小年想問依依的情況,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家麗猜透他,忙說:「依依也好。」 小年嘀咕,「都好都好,挺好。」 「餓不餓?我去下碗面,家裡有面沒有,雞蛋呢……」家麗絮絮叨叨問著。 她終究是個媽。 國慶光明要回來。家文提前準備菜。這日一早,就去菜市採買。光明喜歡吃的,她格外留意。雞要買活的,還有黃鱔、螃蟹。光明不喜歡吃大閘蟹,倒喜歡吃當地產的小野蟹。得碰,偶爾有農民拎著網兜子來賣。菜市人多,家文抓緊錢包,低著頭走,在豆腐攤子跟前,突然有個老婦拍了她一下。 「家文!」她叫得出她名字。 家文看著老婦,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老婦笑著說:「記不得我了吧。」 家文端詳了一番,才豁然想起,這人竟是當年跟衛國一個辦公室的朱一鳳。光明叫她朱奶奶。家文連忙叫朱姐好。 實在驚訝。光明小時候她已經是「奶奶級」,幾十年過去,竟仍在人間。「怎麼也在這買菜,身體還好啊?」家文照例問。 朱奶奶說:「老伴走了幾年了,搬來跟女兒住了。」家文才回想起來,朱一鳳不生,女兒是抱養的,能這麼孝順,也是難得。 朱奶奶繼續說:「身體也不照(土語:不行),心臟搭橋好幾次了。」家文早看透了,身體好的容易早死,就是這種病病歪歪的,有時偏活得長。「看你還行,能活。」家文說好話。 朱奶奶自我懷疑,「可還能活幾年該?不知道,過一天算一天。」又問:「光明呢?」 家文簡單說了說光明的情況。朱奶奶笑道:「打小我就看出來這孩子以後有出息,腦門寬,下跳棋我下不過他。」家文客氣幾句。 兩個人站在菜市邊又聊了好一會,談到原來飼料公司的老鄰居,家文搬出來之後,又沒要還原房,多少年不聯繫,近況全不知。朱奶奶一一細訴,多半是,哪個哪個又死了,哪個哪個不再了,一嘟嚕算下來,竟沒了不少。 活著真慶倖。 聊得差不多,兩個人依依道別,不過沒留電話,都說再見,但彼此心裡大抵明白,恐怕這次一遇,是此生最後一面。 國慶光明又回來了。他現在對回家已不太抵觸。時移世往,他走著上坡,那些走下坡路的,自然對他客氣許多。來家一頓吃。一家人少不了在飯桌上教訓妮妮一通。她學習不好。這是「原罪」。吃完飯,光明打了聲招呼,說下去走走。在樓下轉了兩圈,深覺無味,一輛出租經過,光明招手,上去。 司機問去哪。光明說北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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