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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


  也奇,妮妮就聽「奶奶」家文的話。別人的她都能胡攪蠻纏,但家文一說什麼,她立刻當聖旨。弄得米娟有時被尼尼「麻絲纏」得沒辦法,只好說,你再這樣我找你奶來。妮妮保管循規蹈矩。

  七月半,家家燒紙。吃了飯,老範下去看麻將。多少年了,七月半他沒有給髮妻燒紙的習慣。要弄,也是一對兒女去弄。但家文忘不了衛國。她稍微收拾收拾,便要下樓。妮妮非要跟著。

  「你在家看電視。」家文吩咐。

  妮妮說害怕。怕黑。

  家文沒辦法,只好帶著小不點,到樓下,過馬路,又往東走,在小賣部買了點草紙,金元寶,大面票子,見有個三岔路口,蹲下來,找個石頭子畫圈。點火燒紙。嘴裡叨咕著,讓衛國來收錢,保佑他們母子。妮妮站在旁邊,火光映紅面龐。她還不懂這個世界的傷感別離。

  天擦黑,美心對家喜說:「去燒點紙。」

  「燒紙?」家喜沒反應過來。

  「今個七月半。」美心淡淡地,「你爸,你奶,你爺,都叨咕叨咕。」美心腿腳不算好,她也不想去親自去燒。小曼一聽燒紙,撇下古箏,要跟著去玩。「外頭都是鬼。」家喜嚇她。

  「胡說,外面亮堂著呢。」小曼據理力爭。

  家喜道:「那是給鬼燒紙,今天是鬼節,完全都是鬼,你去麼?」

  小曼被唬得朝後退。宏宇道:「別嚇著孩子!」

  何家喜披了衣服出門。大老吳小賣部賣草紙,家喜故意不做他生意。自從她搬過回家,大老吳也沒少說她風涼話。繞到新星大酒店旁邊,家喜在拐彎頭一家小店買了幾刀草紙。店主問:「金元寶,大麵票,都不錯的。」家喜拿起大面票子冥幣瞅瞅,譏諷道:「死人能知道這些,還一億,這是給死人看的還是活人看的,這不搞笑麼。」店主是個信佛的,連忙念了聲佛號,「這位女士,別造口業,頭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家喜聽著不耐煩,說好了好了,給錢,出店門,不廢話。

  路口,秋芳和劉媽也在燒紙,幾大攤子,開壇做法的樣子。湯家去的人多,秋芳淚眼婆娑。劉媽也抽泣。見家喜來,秋芳和劉媽讓了讓路,家喜走到一處空地,放下草紙。

  點著火。秋芳和劉媽燒得超不多,看火滅了,起身離開。家喜點著草紙,念念有詞,「爸,你有空也管管我們這個家,沒人照顧媽,都推給我。她們對媽都不好,不好好給媽做飯,我只好來帶媽。今天給你送錢,你去纏纏她們。」挪位置,又對著另一堆。「阿奶,都是你,走之前也不安排好,弄得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有事,不跟你多說了,你在下面吃好喝好,來拿錢吧。」再一堆,是老太爺的。家喜沒見過他,隨便說兩句拿錢了事。剛準備走,眼前一個人影晃動。家喜嚇了一跳,背光,看不清臉,那人側了側身子,家喜才看清是小年。氣得猛拍他一下肩膀,「你幹嗎,嚇死人,裝神弄鬼。」小年笑著道:「正準備找你呢。」

  「找我幹嗎?」家喜詫異。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個月手頭緊,借我點,下個月頭就還。」

  借錢?小年張嘴,家喜深感意外。他還缺錢?負責徵兵撈了不少,老婆還在外頭掙著外快。酒吧雖然關了,聽說兩口子又開了麻將館。但他現在身居要職,保不齊以後還要求到人家。小曼這學習水平。以後也有可能要走當兵這條路。一口拒絕,不太好。家喜問:「有這麼急麼,這展子來。」小年誠懇地,「不急也不會這展來了。」

  「要多少?」家喜問。

  「三萬。」小年不客氣。

  「借多久?」

  「下月頭就還。」小年說。

  ▼第211章 事已至此

  算算,還有十幾天。借吧。家喜一咬牙,反正他有正式單位,老子娘也都在淮南。他若敢不還,去區裡鬧一通,也就還了。「明天去我廠裡拿。」家喜指綠十字。當晚,何家喜沒把這事跟宏宇說。這些年,家裡有點存款,都在家喜手裡控著。宏宇也不管。次日,小年果然帶車去拿了錢。寫了借條,不提。

  這日晚上吃過飯,家麗頭有點暈,便進屋斜躺著。小冬在自己屋看二月河歷史小說的盜版書。厚厚一本,他要啃下來。他剛讀完曾國藩智慧全集,希望對工作有所幫助。建國在客廳看新聞聯播。這是他的保留節目,每天不落,看得有滋有味。家麗叫建國。建國應了一聲。到國外新聞了,他戀戀不捨離開,進屋,問家麗是不是要水。家麗說:「給我點皺紋紙。」他們還習慣把衛生紙叫做皺紋紙。何家麗到現在還喜歡用龍湖菜市批發的皺紋紙上廁所。說比超市里買的衛生紙好用。建國沒二話,拿了來。

  家麗擤鼻涕。又說頭疼,讓建國把老二給的頭疼粉拿一包來。

  建國拿來給她吃了。「感冒了。」建國下定論。

  「也不像感冒。」家麗說,「嗓子不難受。」

  「感冒有多種症狀。」

  「昨個我夢到爸。」家麗忽然說,「是不是因為沒燒紙?」

  建國是唯物主義,不信這些,勸:「你是感冒了!吃點藥,躺到明天早晨保管好。」家麗不管,喊小冬。小冬不情願,但還是過來。

  「你去,到街頭間給你姥爺燒點紙,還有老奶奶。」

  「媽!鬼節都過去了!」小冬抗辯。

  「去!」家麗一言九鼎。小冬沒辦法,抓了點零票子出去。

  建國要開燈,家麗不讓,說刺眼。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家麗說:「估計爸要怪我了。」

  「怪你什麼。」

  「家散了。」

  「也不都是你的責任。」建國歎口氣,「這麼多年,咱們夠用勁了。」家麗說:「怎麼攤到這麼個媽,這麼幾個妹!」

  黨校克思家,陶先生和克思頭疼了一天,頭疼粉吃了三包,剛吃下去好些,一會又不行了。去小診所看了看。醫生說不像感冒,讓回家休息。光彩忙得一會用熱水敷,一會用冰袋鎮都沒用。克思和陶先生並排躺在床上挺屍。陶先生忽然道:「昨個鬼節。」克思是教馬列主義的,不能信這些。但陶先生一提,也觸動他心事。昨夜他發了夢。夢到衛國和他娘舉著刀要殺他。克思不出聲。

  陶先生試探性地,「昨個是不是應該燒燒?」

  「燒什麼?」克思有點不高興。

  「你說燒什麼?」陶先生嫌克思裝,沒好氣地,「昨個我夢到衛國了。」克思大驚,「我也夢到了!」話說出口,兩個人對望一眼,無限深意。紙還是要燒。但得選個單位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克思兩口子讓光彩看家。他們從黨校出發,一直走過礦務局,才在街邊小店買了兩刀草紙,躲在一個小路口燒。

  火點著了。照例得說些什麼。但克思和陶先生都不願開口,只好那麼悶燒。晚間有風,把那燒盡的紙灰卷得老高,真像有鬼混來拿錢。紙灰中還夾著一點紅星子。是沒燒盡的火,到空中,也就散滅。克思一點一點地放,陶先生不耐煩,「都放進去。」她找根枯樹叉挑著。火燒得旺旺地。又一陣風來。幾張紙被卷起,火星子也跟著到半空中,恰巧落在陶先生燙蓬鬆的頭髮上。瞬間蔓延。陶先生嚇得滋哇亂叫。克思連忙脫了外套去捂。手忙腳亂,好歹就下來,但頭髮卻燎盡了半邊。陰陰陽陽的。

  陶先生直顫,喃喃道:「見鬼了見鬼了……」

  鐵門響。有人進院子。家麗以為是小冬,對建國說,「這麼快?這才幾分鐘?」進來,才見是小年。建國詫異,問這展子怎麼來了。小年問:「媽呢?」

  家麗聽見兒子問媽,出了一聲。有氣無力地。

  小年走進臥室,燈沒開,借著外頭一點光,勉強能看見彼此。

  家麗也問:「怎麼這展跑來?」

  「沒事。」小年盡力保持平靜。

  家麗感覺到他有事。「有什麼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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