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三〇三


  無聲地,光明出了廚房。家文讓他把門帶上,說油煙大,門剛闔上。家文眼淚就下來了,連忙抹掉。老範進門,問排骨燒得怎麼樣。家文自顧自解釋,「嗆人。」她怕他看出她落淚。

  老範說:「換氣扇怎麼不開呢。」又走過去,把換氣扇打開,煙氣嗚嗚往外走。

  淮河大壩一路向東延伸,荒煙蔓草中站著個人。光明對著河水,突然猛哭一陣。哭好了,再漫無目的朝西走。只能哭給河水聽。除了他,或許沒有人那個家將被拆遷。物質層面的毀滅。從此之後,那個曾經溫馨的小家庭便沒了「遺址」,只能悄無聲息存在于光明的回憶裡。滄海桑田,不過一夕之間。

  不出半個月,飼料公司老樓的人幾乎搬走了。家文也匆忙找人,老家具該處理的處理,讓閆宏宇來幫忙拉走。家藝卻寶貝的跟什麼似的,說這種老家具款式難得,除了菜櫥子,她都包圓。五斗櫃、大衣櫃、半截櫃、床頭櫃,都運到她的旅店裡。她的寶藝旅館追求個性化,務必像「家」。

  光明得知這些東西被搬走,難過了好一陣,摸底考試名次下降,頭一回跌出前十名。他只能盡己所能保留點遺物。爸爸的照片、書,都留了下來。衣服都被送給農村人。他搶救了一塊衛國戴過的手錶,錶帶掉了,只有個錶盤,他留著,考試用它掐時間。

  這日,家麗收電費路過車站村,順道去家藝的旅店看看。

  家藝給大姐倒茶,兩個人坐在前臺沙發上聊天。家麗問王懷敏後來又沒有來找事。

  「來什麼來,合法地產,都是我的,來十次打回去十次。」家藝的旅館開始賺錢了。錢壯人膽。

  家藝又領家麗到幾間屋子看看。家麗說:「一層利用起來了,不錯,如果二層也能用上,兩層打通,將來還能蓋個三層,就真快做起來了。」家藝笑道:「慢慢來吧。」這事她認為不宜過急,王懷敏的房子剛到手,再瞄準宏宇和家喜的,她估計王懷敏也會作梗。

  家麗說:「年下回去。」

  家藝道:「不一定,看看初二吧。不能保證啊,電話聯繫。」家麗又談到老四,愁心地,「這關到什麼時候?人都要關傻了。」

  家藝說:「宏宇在找人,」又突然好事地,「對了,張秋林也在找人,那天他還來我旅館住過一天。」家麗警覺,「他不會又……」欲言又止。

  「不至於,」家藝說,「純朋友幫忙。」

  生意來了。家麗沒再多問。朝東去,就到國慶路十字路口,方濤的車趴在那。家麗到跟前,方濤從車裡下來,兩個人站在路邊大賓館門口說話。

  「有消息麼?」家麗問。

  方濤搖頭。

  「一家子都使不上勁。」

  方濤感激地,「大姐已經夠費心了,不過宏宇他們托人打聽了,家歡在裡頭沒事,估計年後,就能出來。」

  家麗說:「就是辛苦你了,又要帶孩子,又要賺錢。」

  方濤說這不應該的麼。

  「謝謝你。」家麗說,「關鍵時刻頂住了,沒離開老四。」

  「說什麼呢,這輩子我也不會離開她。」

  「如果她判刑了呢?」家麗問。

  「我等她,我帶孩子。」方濤難得深情。

  「聽說他們行長在裡頭跳樓死了。」家麗帶來個消息,「檢察院都有人受處罰,屬於重大失職。」

  「死了?」方濤發愣,回不過神。

  家麗說:「審著審著,一不留神,他直接沖出去,從二樓跳的,直接倒栽蔥,撞死了。」聽著像恐怖故事。

  「畏罪自殺?」方濤第一感覺如此。

  「不好說。」家麗說,「或許牽扯人太多,死了也好。家歡他們有個盼頭。」

  方濤正色,「大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家歡有罪?」

  「不是這個意思,」家麗見他有些著急,解釋,「關鍵能出來不就行麼。」

  方濤石頭混子(土語:死心眼),「家歡沒罪,她不能犯罪,她有操守有底線!」

  「我知道我知道,」家麗連聲,「能出來就行。」

  方濤堅持,「不光是出來,是無罪釋放。」

  跟他說不通。家麗把話咽了下去,老四不在,過年來不來隨他,家麗簡單招呼了一下,便又去收電費。

  年二十九,宏宇從外頭要賬回來——租老吊車的,一直拖著錢——上門要,人家早跑出去躲年關。宏宇鎩羽。進門,小曼在彈古箏。音不成音調不成調,都是愣音。

  宏宇聽著心煩,「都二十一世紀了,能不能弄點現代音樂。」

  小曼白了一眼爸爸,繼續談。

  家喜敷著面膜從衛生間出來,「二十一世紀怎麼了,還是老古董值錢。」又問:「要回來了麼?」

  「沒有。」宏宇喪氣地,「跑了。」

  家喜道:「我們這私營企業,年終獎一分沒有,這個年真不知道怎麼過了。」

  宏宇不答話。家喜讓小曼別彈了,進屋玩。留她和宏宇在臥室。家喜故意問:「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宏宇不懂她意思。

  「年怎麼過?」

  「就這麼過唄。」

  「不去你媽那?」家喜揶揄地。

  宏宇說:「她現在有兒子有孫子,不缺我這一個。你看,電話都沒一個。」

  家喜道:「要不接她來?」

  宏宇連忙,「你別找事,你姐的店在下頭,她不氣得上醫院都怪,年都別過了。」

  家喜說:「現在過年越來越沒意思,哪像小時候,有滋有味的。」

  宏宇身心都累,癱在床上。

  家喜湊過去,半抱著他,笑嘻嘻地,「三姐找我談了。」

  「談什麼?」

  「買我們這房子。」

  「別鬧。」宏宇推開家喜。

  「什麼叫別鬧,說認真的。」家喜嚴肅臉。

  宏宇道:「我媽的房子才賣給三姐,我們又賣,你想把媽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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