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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二九一


  說歸說,過了一陣,名字還真就這麼定下來。相比于孫女的名字,建國更操心小冬的工作。退伍有幾個月了,工作沒落實,小冬只能天天在家待著。他性格沉悶,不躥,沒多少朋友,只有幾個同病相憐的戰友,退伍回來,都趴著呢。世面不好,淮南企業好的就那幾個,事業單位僧多粥少,想進的人擠破頭。建國正想盡一切辦法找路子。等的時間愈長,小冬愈是愁苦,又不能跟爸媽說,只好跟奶奶(姥姥)美心抱怨。美心的傷好多了,每天已經能去醬菜攤子看看,但就是不能久站,所以多半還是家麗看著。小冬往稀飯裡放堿粉,美心提醒他看著點蓋子,別撲了。小冬拿著鋼精鍋蓋子,無限惆悵,「我就只能幹這個,刷鍋洗碗做飯。」

  美心道:「反正等著也是等著,要不你去南方看看。」言下之意,找找你五姨。小冬洩氣地,「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哪是五姨那個年代了,南方也不是遍地是黃金了。我去,只能抓瞎。」

  美心道:「要不這樣,你幫我賣醬菜,給你提成。」

  小冬眼高手低,「阿奶!我哪是賣醬菜的人!」

  美心詫異,「那你是什麼人?」

  小冬嘟囔著,「我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但是知道我不是什麼人。」他還一生襟抱未曾開。有補天才,可惜屈居田家庵。

  小楓也是如此。左求右告,終於,歐陽家幾個弟兄逗(土語:拼湊)了點錢,真給他報了個聲樂班。歐陽的意思,該培養還是培養。雖不用她掏錢,家藝還是不得不潑點冷水,「正在變聲期,學什麼聲樂,你家有幾個有藝術細胞的?」歐陽訕訕地,「試試,不後悔,咱不虧欠孩子,再說我沒有,你不是有麼,你是在淮濱大戲院生的。」提起淮濱大戲院,又是家藝的傷心事,北頭衰落,街裡凋敝,連東城市場都不行了,北頭的幾個劇場,紅風劇院,淮濱大戲院迅速衰落。紅風劇院乾脆關門,淮濱大戲院還強撐著,只是每個月也放不了幾場電影,唱戲的就更少。家藝忽然懷舊,對歐陽說:「看看戲去。」

  歐陽反應不過來,「什麼戲?」

  「去淮濱看看,有什麼看什麼。」家藝鐵了心。

  歐陽寶只好陪同。吃了飯,兩個人溜達過去,初秋,淮濱路馬路牙子邊堆了不少梧桐樹葉,幾十年下來,路旁的梧桐樹老粗,樹冠遮天蔽日,使得老城區更顯陰沉寂寥。淮濱大戲院在放《一聲歎息》,歐陽嫌名字不吉利,但家藝執意要看。那就看。買了票,歐陽又去買爆米花,難得懷舊,跟年輕時候一樣。進場,來看的沒多少人,也不用嚴格按座位,兩個人找了後排人少的地方。一邊抓爆米花一邊看大熒幕。這戲大概說了個婚姻危機的故事,何家藝看著看著,精神頭頂不上,便靠在歐陽肩膀頭子上睡著了。歐陽不動。給她靠。電影結束,家藝才醒。歐陽半邊肩膀已經酸了。「去哪?」歐陽問。家藝說:「往國慶路那邊走走。」

  「繞一個大圈?」歐陽不懂家藝設計的路線圖。

  「正好去看看老六的婆婆。」家藝都想好了。

  製藥車間辦公室,耳邊聲音隆隆。家文所在的第五製藥廠改成佳盟藥業,好歹活了下來。家文摘掉白色工帽,身後跟著個戴白帽子的小姑娘。她也摘掉帽子,短頭髮,圓臉,看上去二十出頭。車間作業聲太吵,說話都得大聲。家文喊:「米娟!你坐會!我出去打點水!」米娟坐下。家文果然端著杯子出去打了兩杯水寄進來,她一杯,米娟一杯。家文又從辦公桌抽屜裡摸出一張彩色照片,是小范去爬黃山時照的,相片一角旁邊還標著,一九九六年八月八日安徽黃山天都峰留念。家文介紹情況,周圍噪聲大,所以基本靠吼,「周歲二十六!沒談過!就在電廠工作!」米娟接過照片,低頭看了看。

  晚上老范問家文情況。家文說:「找個時間見面。」

  老范緊張,「對方同意了?」

  家文知道他著急,兒子這麼大了,不娶一房媳婦,整天在家纏他。小範又不屬於懂事的類型。家文道:「沒說同意,總得先見見真人吧,相親不就這樣。」

  「情況都跟她說了?」老範細問,「又照片沒有?」

  家文起身拿照片過來。老範比著看了看,「不錯,長相端正。」家文道:「光看長相,配範錄是夠了,就看人家怎麼想。米娟追的人不少,說有個造紙廠的,還有個橡膠二廠的,都想跟她處呢。」

  老範說:「造紙廠橡膠二廠不都快倒閉了麼。哪能跟範錄比。」範錄在電廠,工作拿得出手。家文不好抵老範股子。工作好,但個子矮,米娟未必看得上。晚間,範錄打老虎機回來。老范把米娟照片給小範看。小範一見傾心,說米娟長得像香港明星,嚷嚷著要儘快見面。老範說:「你自己也收拾收拾,別邋邋遢遢的,我讓你何阿姨儘快安排。」

  ▼第188章 一次就好

  光明週末來家。剛好遇到小范和米娟見面。他跟媽媽家文打了個招呼,便要去飼料公司老房子住。那是他的一個避風港。家文知道光明不想在老範家待,也就順勢同意,給了他點錢,吃飯就在樓下小飯店解決。

  光明的理由很正大光明:找個安靜地方好好學習。這並不是搪塞,光明就是這麼想的。文理分科之後,他讀文科,考了不知道多少個第一。他奔著一個光明的前途,他不得不為自己考慮。洋洋來了。因為同病相憐,表兄弟倆關係不錯。中午,就去樓下牛肉湯鋪子吃。黑黑的一口大鍋旁,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洋洋說:「哥,你這算離家出走啊。」

  光明糾正,「離家出走是不讓家裡人知道,這算什麼離家出走,頂多是個狡兔三窟。」吃兩口粉絲,光明又說:「你想走你也可以走啊,五姨不是給你留了套房麼。」

  洋洋道:「那房得對外出租,每個月有點租子,夠我生活,我可不想老用我大伯大媽的錢。」

  「你恨你媽麼?」光明說得坦誠。

  「不知道。」洋洋說,「我都快忘了她長什麼樣了。」

  光明能理解洋洋的痛,「再過幾年,獨立了就好了。」

  洋洋突然問:「你叫那人爸麼。」指老範。

  光明據實回答,「不叫。」

  「那叫什麼?」

  「叔。」

  「你恨他麼?」

  「談不上恨,也談不上喜歡。他只是一個既成事實。」話說得文縐縐的。

  「哥,如果有一天,咱倆都能離開家就好了。」

  光明一笑,「別急,很快,很快就到那一天。」

  洋洋又問:「哥,你覺得我叛逆麼?」

  「叛逆。」

  「你叛逆麼?」

  「叛逆。」

  「沒覺得。」洋洋吸溜粉絲,卻被牛油和辣椒辣到嗓子。光明遞油酥燒餅給他。光明笑著說:「明天月考,我不去。」

  「不去……?什麼意思?」洋洋還嗆著,輕咳。

  「反正每次都考第一。」光明永遠坐第一考場第一位。

  「罷考?」

  「不行?」光明笑笑。

  「那咱們出去玩!」

  「去哪兒?」

  「去茅仙洞。」洋洋說。

  「行,那就去茅仙洞。」光明嬉笑著。罷考,小小的越界,青春期的小叛逆。光明需要這樣的舉措,來平衡人生。過往的他,太過循規蹈矩。他不滿意那樣的自己。

  電廠家屬區,范家。老范和家文出去買菜,避一避,留空間給小范和米娟。老范還是擔憂,怕米娟看不上他兒子。家文看不慣老範區區摸摸的樣子,說:「行就處,不行再找,女人多呢。」她下定決心做這一門善事。為老範,也為自己。菜市場,有人跟老範打招呼,是老門鄰,現在買了房搬到街裡住了。偶爾回來看看,主要是來廠裡領勞保產品。隔老遠就打招呼。

  老範揮手。家文跟著。老門鄰是個中老年婦女,卻見家文,一時無言,故意遲疑地,問:「這是?……」老範笑說:「我愛人。」老門鄰立即,「新夫人真漂亮!漂亮!」老範的豔福,廠裡流傳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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