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二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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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宇狐疑,才發生的事,什麼時候說的,估摸著兩口子鬧矛盾。他不再細問。晚上八點去裝貨,等了一個多小時,又要裝,十點多才把貨上好。兩輛車出淮濱路,拐入國慶路206國道,一路往東去。到六里站十字路口,火車擋道,夜裡車少,剛好兩個人的貨車擋在路西頭。是拉煤的車穿城而過。淮南有三個火電廠,這車煤估計是從礦區直接拉到田家庵電廠做燃料。車開得慢,車廂有幾百節,火車道的警示聲噹啷噹啷響。急人。 方濤和宏宇嫌駕駛室悶,下車站在路邊抽煙。幾個老鄉推著駕車,估計是長青社賣菜的。方濤覺得奇怪,「怎麼這個點了才收攤。」宏宇說:「也可能是供應國慶路那一片的小飯店的。」 等了四十分鐘,火車走完,起欄,兩人發動車子,又往前開。六里站這一片在田家庵算個死角,到晚上,黑燈瞎火,路南的橡膠二廠,白蘭集團下了班,空蕩蕩的。路北是長青社,是菜地,更沒人。宏宇的車開了沒幾百米。只聽到砰得一聲,胎爆了。四個輪子作廢一隻,出師不利。閆宏宇猛踩刹車。車停住了,貨物也沒損害。「我尻他媽!」宏宇下車,蹲下來看,發現地面盡是玻璃渣子。不用說,是有人預謀的。多半是附近農民,或者是修車店。換吧。幸虧車屁股後頭有備用的。只是黑燈瞎火,換輪胎有難度。宏宇站起來,一轉頭,一柄刀架在脖子上,「不要動。」 是個男人,聽聲音中年,他戴著頭套。 「別出聲。」宏宇舉起手,不敢動。 「搜。」劫匪對同伴說。另一個人上,迅速把宏宇身上搜了一遍。另一名同夥上車翻檢。 「宏宇——怎麼樣?」方濤靠近,晃晃悠悠。 劫匪被聲音吸引,分了神。宏宇一低身子,貓腰竄了出去。劫匪卻飛身一撲,抓住宏宇的腿。宏宇反抗,丟了一隻鞋。還是逃脫了。兩方對峙。閆宏宇藏在方濤身後。他雖人高馬大,但這種場面沒經歷過幾次,經驗不足,膽識也不足,方濤卻是跑運輸多年的老司機,經得多,危急情況沒少應付,加之身手不錯。所以自然「藝高人膽大」。 方濤赤手空拳,「單挑還是一起上?」 三個劫匪對看一眼,沒人出聲。其中大個子的站出來,要單挑。那人上前,揮了一拳。方濤輕鬆一閃,對手撲了個空。再回一腳,正中心口,大個子被踢出老遠。 方濤勝利得笑,「怎麼著,哥幾個,一起上還是繼續單挑。」 三個劫匪一起撲上來。都拿著刀。宏宇嚇得後躲。方濤一腳一個,將三人踢翻在地,抹一下嘴角,「宏宇,報警!」 閆宏宇噯了一聲,連忙回車上找電話。 轉頭間,他看見黑暗中又跳出一個人,舉著刀,直朝方濤身上刺來!「姐夫!」宏宇大喊,但已然來不及了。 刀正中胸口,方濤應聲倒地。 劫匪見出了事,慌忙四散。宏宇撲過來抱住方濤的頭,嘶喊,「姐夫你沒事吧,姐夫,姐夫!你醒醒,姐夫……」 醫院急救室門口。閆宏宇耷拉著頭,淚眼婆娑。家喜和家歡同時到。「怎麼回事?!」家喜問丈夫。 宏宇哽咽,「姐夫是見義勇為……」 家歡急得嗓子啞了,「你姐夫人呢?!」 人還在搶救。醫生出來問誰是病人家屬。家歡連忙說我是我是,我是他愛人。醫生說病人肺部存在嚴重損傷,需要馬上動手術。家歡立刻去簽字。家喜對宏宇,「哭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宏宇努力控制住自己,「拉了一個活,在六里站遇到劫匪了。」 家歡痛心疾首,「我早都不讓他搞什麼運輸,幹出租哪有這麼多事!」家喜勸,「姐,這些先別埋怨了,救人要緊。」 家歡忽然失控,「傷的不是家的!」 氣頭上,家喜不好跟姐姐爭辯,只好坐下,靜靜等待。 搶救了一夜。人是搶過來了,但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症。 光明最討厭的日子是星期三。 星期三是家長送飯日。 光明端著飯缸子,搪瓷的、上面有牡丹花圖案的飯缸子,裡面放著光明剛從食堂打回來的飯和菜,星期三,光明總是給自己加餐,光明頗為豪壯地打了一塊炸得軟軟的扁平大排,還有西紅柿炒蛋,它們染紅了躺在更下層的米飯的身軀,還有豆芽呢,豆芽炒肉——光明早就下定決心,禮拜三必須打三個菜,不能顯得寒磣。可是,就當光明推開寢室門的一刹那,下鋪大胖子孫治媽的歡聲笑語和她帶來的白燒雞腿的香味,還是轟得一下,就把光明所有的自尊擊敗。 「回來啦!」孫治媽微笑著跟光明打招呼。 光明住孫治上鋪,這個大胖子有個笑面虎的媽,每個禮拜三,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女人都會給她兒子送飯,光明寢室本來沒有家長送飯,都怪孫治媽,是她帶起了這個風潮。看,現在,禮拜三成送飯日了,孫治媽,李曹媽,年睿媽都來,各自帶著幾個菜,喂給她們的兒子。 孫治媽最可惡,她永遠要送白燒的大雞腿,真不知道哪只雞有那麼大的腿,或者說,一隻雞長那麼大的腿,多不容易,誰殺了它,吃了它,根本就是犯罪! 「阿姨,來啦。」保持微笑,光明必須做一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孫治低著頭,呼哧呼哧吃著,簡直一頭豬。 光明放下飯盒,打開,光明的大排在孫治的雞腿面前,好像忽然縮小了好幾倍,不及放在食堂櫥窗裡誘人了。不由得,光明有些氣弱,無法像預想那麼樣狼吞虎嚥地吃,而變成了小口小口。 好,很好,這個陰險的女人很準確地傷到了光明的心。 「她上班,我不讓她來的,都是初中生了,沒必要家長整天圍著轉。」在內心,光明為自己的伶牙俐齒鼓掌。 「你媽還在製藥廠?」孫治媽問。 「嗯。」光明不想搭理她。 「可真辛苦呢,一個人拉扯孩子。」孫治媽的笑容無比可恥,但是她成功了,李曹媽和年睿媽都被她喚醒了,她們追著問,一個人拉扯孩子啊,嗶嗶嗶嗶,光明耳朵裡一陣轟鳴,聽不清,嘴巴裡的飯菜也沒有味道,光明像一隻受傷的豹子,咬著那塊大排,一下,一下。 「孫治,把雞腿分出一塊來。」孫治媽發號施令了。孫治無動於衷,他好吃,三個雞腿根本吃不夠。「分出一塊,」孫治媽說得很嚴重似的,孫治這才慢吞吞的,用筷子頭夾住雞的小腿長條骨,那雞腿搖搖晃晃的,好像個小棒槌,在空中移動一小段路程,要墜入光明的飯缸子中。光明像觸電般,立刻端起飯缸躲避,光明嚷嚷著,「不要不要,我不喜歡吃雞腿,你自己吃你自己吃……」孫治這個王八蛋好像故意給光明難堪似的,死活非要把那個該死的雞腿讓給光明,光明只能動真格的,「你自己吃,我真不喜歡吃這種白雞腿,我真不吃……」光明一用力,那只雞腿啪,落在地上,滾了一圈,全部沾上了灰。 光明乾笑笑,「說了我不吃。」 孫治媽對孫治嚷:「他說不吃就別給他吃,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性,沒見過這樣的孩子,不知好歹。」指桑駡槐。 孫治晃著他那大胖腦袋,「是你讓我給他的呀。」 光明端著飯缸子出去。 光明恨死孫治的雞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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