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二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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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林一字一頓,「你愛他麼?愛不愛?」逼得人無路可走。秋林有他的執著。 家歡不說話。回避。 秋林好像抓住了滿意的答案,「就知道你根本就不愛他。你是高材生,信託公司的中層,將來會是金融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跟一個出租車司機,老實說,你們不相配。」 家歡被擊中了。她必須反擊,「不許你這麼說他!相不相配不是你說了算!我愛他,他救了我的命,就憑這個,我就可以愛他一輩子!」 「你撒謊!那不是愛也不叫愛!那是報恩!」秋林也大聲,轉而用懇求的口氣,「家歡,你給人一條生路好不好,報恩也報夠了,你應該給我一條生路,給他一條生路,給你自己一條生路,這樣大家都能幸福,好不好,家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後來才發現,原來你對我那麼重要,原來我一直都愛著你,我不能沒有你,家歡,你救救我,好不好!」他去捉何家歡的手,卻被大力甩開。 「你混蛋!」家歡淚崩,「我已經結婚了!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你當初怎麼不說?!」家歡咆哮。 「是你沒有告訴我!我雖然搞半導體,可在這方面很遲鈍我不知道!」這是秋林的解釋。 「太遲了。」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我愛上別人了。」 「就是那個司機?」 「我不許你這麼稱呼他。他有名字,他叫方濤。」 「好,我可以等。」 「還做朋友吧。」家歡恢復冷靜,幸虧這寒冷的冬夜,「我們都必須接受命運。」頓一下,她又說:「其實不懂愛,是你。」 朔風凜凜,白雪霏霏,暗夜中,街邊的樓宇像一個一個巨人,無聲地凝望這痛苦的世界。 地段醫院,住院部走廊,何家文快速走。盡頭,病房門口一陣嘈雜。家文趕過去,孫小健正帶醫生過來,見家文來,他說:「小舅疼得不行了,叫醫生來一支杜冷丁。」如果在過去,家文一定阻止,杜冷丁用多了會上癮,可現在,病情已經到了這個階段,她寧願讓衛國舒服點。「能打嗎?打吧。」家文說。 一針下去。很快,衛國又能安睡了。家文讓小健回去,今晚她來看。病魔纏繞,衛國瘦得不成人形。家文心急,但一點辦法沒有,吃進去也吸收不了。這個病,就是一點點把人耗盡。隔壁床的老大爺跟衛國一個病,上個禮拜已經走了。那種痛苦,家文親眼目睹,都覺得簡直疼在自己身上,可衛國呢,他得經歷這一切。一想到這些,家文又要流淚。 可即使流淚,也不能當著衛國流。她怕他難過。 錢東借西借,欠了不少外債。可家文不在乎。哪怕讓他少受點罪也好。衛國好幾次說:「回家吧,回家休息。」 家文不許,「還是住院,安心住著。」 廠裡開始調整崗位,她被調整到環衛部,負責整理花草園藝。很明顯是有人欺負她。但現在她管不了這麼多,只要工作沒丟,那就繼續幹。一切都是熬,都是耗。 她相信總能耗出一條生路。 迷迷糊糊眯瞪著,天慢慢亮了,第二天是個晴天。 雪開始化。老歐陽已經過了頭七。歐陽寶和方濤回來了。毛子拉出去,但沒人收。還白費了租車錢和油錢。可歐陽寶暫時顧不上這些。老歐陽已經火化。 歐陽寶等於沒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一進老家門,他就哭倒在地。不為別的,他真心覺得,他爹這一輩子太苦了。老婆中年去世,他一個人拉扯十個兒子,工作是最底層的。現在個個長大成人,實非易事。 還沒享幾天福,怎麼就走了呢。老天太無眼! 家藝扶著歐陽,也落淚。馬上到年,歐陽家卻來了個家破人亡。家藝必須看清楚局面。老歐陽一走,十個弟兄必然鳥獸散。攏都攏不到一塊。大家庭解體,現在是小家庭的時代。可問題是,他們的小家庭經過一場大雪,也遭遇了自她和歐陽結婚以來最大的危機。 他們沒錢了。 祭祀、入土、守孝,從外頭回來的歐陽仿佛變了一個人,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一下把他的魂給抽了。日日,他除了坐在無花果樹下抽煙,就是躲在屋裡讀《地藏菩薩本願經》。他責怪自己沒有見到他爹最後一面。他希望通過讀經,能讓他爹在天國過得愉快。楓楓還想要變形金剛。走到他爸身旁,「爸,我想要個變形金剛。」歐陽看看兒子,用胳膊一撥拉,理都不理。 現在沒心情。 二汽大院,家藝和宏宇走在練車場。 宏宇問:「三姐,真要賣啊,現在二手桑塔納賣不上價,那摩托估計能賣點錢。」 「賣了,少也賣。」除了毛子砸在手裡,歐陽還欠了一點外債。家藝幫他了尾。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她,誰還幫他。連那幾個過去他提拔照顧的親弟兄,都開始躲著他們。 「行,我問好價格通知你們。」宏宇說。 「家喜回去了吧。」 「回來了。」 「處得怎麼樣?」家藝問。 「現在走兩個樓梯上,各過各的。」 「這樣好。」家藝放心多了,「家喜是老小,有時候脾氣大,你讓著她點。」 宏宇苦笑,「我不讓著她的話,估計咱倆早散了。」 家藝連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萬萬不能各自飛。」 宏宇打趣,「三姐,像你這麼踏實能幹的老婆,全田家庵也找不到幾個。」 從二汽出來,家藝又去了趟銀行,把她的那點定期私房錢解了封。回到家,廖姐正在小廚房做飯。家藝進去,關上小門,遞過去一隻信封。廖姐一見就明白了幾分,不說話。 家藝還是笑臉,「這是這個月的工資,然後又多給你一個月。」 「太太,不用不用……」 家藝擺擺手,「拿著。」 廖姐難過地,「太太,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家藝歎了一口氣,「廖姐,你在我們家做了這多年了。我也捨不得你。可現在家裡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我們請不起人了。」 「太太,我可以降工資,我願意做。」 家藝擺擺手,「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們的問題,多給你一個月工資,就當是我們這麼年的情分。至於你是回老家,還是繼續在城裡做,你想想可以告訴我,如果還想繼續做,我可以介紹別的家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我要繼續做。」廖姐不假思索。又說:「太太,你真偉大。」 家藝苦笑,「不要叫我太太了,就叫家藝,偉大什麼,天崩地裂,總不能都倒下,男人容易脆弱,我們女人不行。女人是水,得包容萬物。」 待廖姐做完飯,家藝又收拾了不少衣服,雜物,還有一些楓楓不要的玩具,都給她。廖姐道謝不迭。主僕一場,處出感情來了。第三天,廖姐回了趟大河北(讀bó),再回到田家庵,家藝介紹她去朱燕子和武繼甯家當保姆。這兩口子現在富了,請得起。 廖姐一走,家藝重新學做飯。楓楓對媽媽的廚藝並不滿意。 對著一盤盤失敗的菜色,小楓意興闌珊,「媽,你做得菜,沒有廖姐的好吃。」多半也是因為吃得素了。 「廖姐走了。」 「什麼時候回來?」小楓期盼著。廖姐做得油炸大蝦他最喜歡。 「不回來了。」 小楓放下勺子,擺出一副少爺架勢。 「你幹什麼?」 「我不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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