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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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真見到真人,也沒那麼恨了。何家藝吃到生活的苦,結結實實,也漸次懷疑、認同大姐的看法。婚姻,百分之三十是感情,百分之七十是物質。歐陽寶對她是不錯,但他們現在無疑處於一個艱難時期。 家麗放下雞蛋糕,迅速收拾著,衣服該疊的疊,東西該歸位的歸位,一邊做事一邊說:「你這也成家立業了,你現在不能做,你讓歐陽多做做,家裡搞得俐亮點自己看著也舒服。」家藝說了聲知道。家麗忙好了,才走到床邊,問:「月子坐得怎麼樣?」 家藝說還可以。 家麗道:「阿奶年紀大了,媽身體也不好,如果有條件,最好請個保姆。」請保姆在那年代還是新鮮事。家藝道:「就說請呢,主要房子小,來了也沒地方住,等歐陽那邊房子下來,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家麗伸著脖子,「看看孩子。」 家藝忙讓了讓身子,歐陽楓正在床靠牆一側酣睡。家麗笑道:「長得跟你像。」家藝說男孩像媽。 家麗從懷裡掏出錢來,遞到家藝手上。家藝忙說不要,推搡。家麗道:「家裡不同意你跟歐陽,是怕你一時糊塗,現在你也當媽的人了,相信好多滋味自己也嘗到了,鞋好不好,腳知道,等得空了,身體恢復了,回家看看。媽和奶奶都怪想你的。」 家藝眼淚下來了,執拗地,「她們才不想我呢,還有你,恨不得把我掃地出門。」 家麗道:「老三,你怎麼說都可以,但我們姊妹之間沒有隔夜仇,但是我們女人還是要注意自己,要有底線。行啦,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往前看吧。」 跑進來個人,是歐陽寶,拿著搪瓷缸子,笑呵呵地,還沒進門就嚷,「來了來了,雞湯餛飩來了——」 一抬頭,見大姐到了。歐陽訕訕地,「大姐。」 家麗朗聲道:「歐陽,當時我把家藝交給的時候,你怎麼說的。」 「我?這個……」歐陽語無倫次。 家藝怕歐陽為難,拉了一下家麗的胳膊,「大姐……」真成兩口子了,她護著他。 家麗笑道:「還端著,拿過來啊。」歐陽忙不迭遞上熱餛飩。又找來鐵勺,小木桌。桌子就擱在床上。家麗拿勺子喂家藝。家藝忙說:「大姐,我自己能吃。」家麗打趣,「也就這一回,你就好好享受吧,女人呀,就這一個月最精貴。」 歐陽見家裡整治一新,大概明白大姐來幫著收拾了。只覺得不好意思,又東摸摸,西摸摸。在弟兄十個裡頭,他最不會幹活。喂了幾口意思意思,家麗放下缸子,對歐陽,「你家裡沒女人,也該請個保姆,這錢不能省。」歐陽忙說:「就打算請呢,讓朱老大的女兒幫忙在大河北(土語,讀bó)碼拾著呢(碼拾,土語:留意)。」 過了幾個月,歐陽分到了房子,兩室一廳,一樓,帶前後院子,他果然又從淮河以北的高皇請來個中年婦女廖姐做保姆,家裡有人了,他就可以放心下鄉忙收毛子的事。 大康小健也辦過事了,兩房媳婦娶進門,陳老太太也到了離家的時刻。衛國和家文搬到飼料公司家屬院四樓,是個沿街房,陳老太太經常帶孫子光明下樓看大汽車來來去去。這是北頭老城區沒有的風景。陳老太太輪著住,一家一個月,但實行了沒多久,陳老太太就老大不舒服。 這日,輪著該去黨校克思和陶先生家,家文在幫著收拾零碎東西,衛國準備送他娘出門。陳老太太靠在椅子上,面沉似水。家文覺察出不對,關切地,「娘,怎麼了?」 「不舒服。」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心裡不舒服。」 「誰讓您不自在了。」 「不想看姓陶的那個臉,掛拉。」陳老太太癟著嘴。家文沒多說什麼,待衛國回來。她把婆婆的情況簡單跟衛國說了一下。 衛國問:「你怎麼看?」 家文說:「你決定,我沒意見。」 衛國直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讓俺娘這麼輪著住,就跟我們過,你覺得行麼?」家文笑說:「我看早娘都是這個意思,要麼就跟我們過吧,光明也要人帶,而且娘累忙了一輩子,老了老了,該過過舒心日子。」 通情達理。衛國激動地在家文臉上啄了一下。 當天,陳老太太就留在飼料公司沒動。衛國去單位給大哥克思掛了個電話,說娘今天不是很舒服,就先不往那送了。晚上,陶先生得知,松了一口氣。她當然不希望婆婆過來,兩個人都不自在。光彩要人帶。陳老太太並不上心。這也讓陶先生不痛快。可終究沒辦法,外的到什麼時候都是外的,不是自己皮裡出的,想要掏心掏肺,也裝不來。 大禮拜,克思、春榮、春華都到衛國家來看老太太。 衛國忙著改造鍋臺。原來的太小,現在用磚頭重砌,在膩一層水泥。克思來了,也不幫忙。他一個副教授,只會賣嘴皮子。動手能力接近於無。春榮春華是女眷,幫不了上這些體力活。衛國也不需要他們幫,只讓哥哥姐姐們都進屋休息。家里弄了一缸金魚。陳老太太帶著光明圍在玻璃鋼外頭看。 春榮實誠,問:「俺娘,你哪裡不舒服?」 陳老太太應付一下,「哦,現在好了。」 屋外頭,家文開始炒菜。老太太聽到聲音,趕出去,招呼著,「讓你二姐炒。」春華連忙接過鍋鏟,讓家文進去。陳老太太抱著光明,站在一旁。烏白菜洗好了,放在一旁,春華開始倒油,熱鍋。用的是菜籽油。陳老太太提醒,「刮點豬油。」她吃豬油吃了一輩子。困難年代過來的,有豬油,就等於見葷了。 「豬油吃多了不好。」春華提醒。 「香一點。」陳老太太堅持。春華只好從窗臺子上的豬油盆子裡刮了一點。隔壁鄰居是一對上海知青。都在飼料公司工作。他們有個女兒,比光明大一歲。男主人叫顧得茂,是科室主任。他老婆叫劉愛玲,是個會計。問到香味,顧得茂從自家屋裡出來,見陳老太太在,打了聲招呼,說:「哎呦,這味道香的,跟上海家裡的差不多。」陳老太太老于世故,又是最好客的,連忙說:「中午來這吃。」顧得茂連忙說家裡已經做了。陳克思踱出來,他知道顧得茂是上海人,就故意跟他聊起上海的歷史。兩個人叉著腰,對著外面的天,高談闊論,仿佛歷史學者。劉愛玲喊她丈夫,「老顧!煤糊子來了,下去搬!」顧得茂只好脫出身來,去幹體力活。劉愛玲對陳克思笑笑,「不好意思啊大哥,這做著大排呢,沒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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