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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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那樣……」家藝一時也說不清。 家文這才說:「為民哥適合處對象,瀟灑,浪漫,建國姐夫適合過日子,又是軍人,正派。所以大姐很聰明,她知道取捨,當然,如果兩全其美更好。」 家藝暗想,武繼寧就是這樣兩全其美的人。 「姐,你想沒想過未來?」家藝問。 「不知道。」 「喜歡你的人那麼多,我看你一個都不喜歡,你只是喜歡把他們玩弄於手掌中的感覺。」家藝抱怨。 「胡說。」家文否認。 「姐,你馬上也要上山下鄉了吧?」家藝問。 「走一步算一步。」家文說,「農村是個廣闊天地,很多人不是也在那紮根了。」 家藝道:「話是這麼說,我們也有一雙手,不在城裡吃閒飯,但現在不都回城做工了麼。」 訂桌前先算人頭,粗算算,怎麼也得六十個人。一桌十二位,得五桌,再留一桌富餘的。免得太可丁可卯到時候難看。因此統共要定六桌。 商量好,常勝掏錢。春華飯店,老太太去訂的桌。算了日子,年頭,一九七六年一月十號,禮拜天。跟家麗、建國說了,他們都說好。 然後要下帖子。按照老理,提前一個月就該下好。眼見已經過十二月,時間緊迫,這日,家麗建國都回家來。建國從單位領了結婚請柬。一張對折的紅卡紙,封面四個印刷宋體金字:結婚請柬。翻開,封二印百年好合四個字。 正文處空白,等待填寫。 常勝自告奮勇承擔寫請柬的工作。一來,他以懂點文化自居;二來,他認為自己的字好看;第三,這也是一個做爸爸的人的幸福。美心把賬本拿出來了。硬殼,黑面皮,這是全家最高級的一隻筆記本。裡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多少年來與這個家庭有關的數據。從後翻,第五頁,是隨禮的賬,這些年婚喪嫁娶,什麼時候,什麼事,送給誰,送了什麼,都「一本清賬」明明白白。送出去的,必然要收回來。 美心看了看大女兒和大女婿,又對老太太說:「舍出去這麼多年,終於能收了。」老太太看了看屋裡頭那些小的,笑道:「以後有的收呢,看來多生也有多生的好處。」 美心道:「是,如果只生一個,那就真是菜瓜打鑼——就那一錘子了。」都在圍著看,常勝握著狼毫毛筆,誓要寫出漂亮的小楷。建國知趣,隨口贊道:「爸,您這字快比上顏真卿了。」 常勝一揮手,「欸,顏真卿不革命,我不跟他比,我要學就向學習,不過學不來,人家那氣魄,是偉人氣魄,我就謝謝楷體字,端端正正寫字,仔仔細細做人。」美心認為丈夫這話很高明,又教育女兒們。孩子們耳朵早聽出老繭,但沒辦法,還要聽。他是老子。在這個家有特權。 寫到朱德啟,常勝問:「老朱請不請?」 家麗道:「爸要是不喜歡,就不請,他和他老婆都是麻包裡裝菱角,裡戳外道的貨。」美心指著賬本,道:「幹嗎不請,朱德啟他爸死我們隨了禮的,還有,朱德啟老婆的妹妹結婚,我們也隨了份子,該收回來了。」美心還有半句話沒說。朱德啟家的找她幫忙給燕子介紹對象,她趁機顯擺顯擺。人生風光的機會太少,抓住一個是一個。 老太太道:「挨邊住著,別自己把自己孤立了,該請還是請,常勝,你寫,帖子我去送。他們再怎麼不講理,也不會當面打我這張老臉。」常勝問:「寫幾個?」老太太說一個門頭一張。沒結婚的就不算獨家獨戶。美心道:「那他們家佔便宜了,三個都還沒結婚,一張帖子,倒七八張嘴來吃。小玲突然插嘴,扳著手指頭,數數,頂真,「他家只有五口人。」 美心氣不打一處來,「你看看,就是那一說,老五這會倒開始聰明了。」老太太勸慰,「一口飯的事,小孩不算人頭,給吃飯就行了,寫。」 寫了一會,按賬本上的名字抄,到劉媽了。自然要請。她丈夫去世何家給了一大筆。況且劉媽跟何家,是多少年的老朋友,雖然中間因為大老湯家有些彆扭,但情誼還在。 「寫幾個?」常勝問。 「秋芳要不要單請?」美心看家麗的意思。 當著建國的面,家麗有些為難,建國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她和為民、秋芳的故事,如前朝往事,層層深埋。是不出土的文物。「要不算了。」家麗說。 「不見面了?」老太太反問。 「再怎麼不愉快,禮數要周全,何況都過去了。」老太太有分析,「不但要給帖子,還得你親自送。」 老太太說的有道理,不至於。她和秋芳之間,不存在誰搶了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彼此都應該釋然。 寫就寫吧。 一會,寫到大老湯。常勝大手一揮,「這個人就不要請了。」積怨太深。家藝卻插嘴道:「爸,照我看,大老湯是最請的一個人。」 哦?奇談怪論。一屋子都看老三家藝,願聞其詳。 家藝娓娓道:「要說有仇有怨,大老湯跟爸那難解難分,這個仇是結得很深。但越是這樣的人,越要請,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讓仇人看著你風光更舒坦的事,他越生氣,你越得意。」 「萬一他鬧場子呢?」家歡問。家文笑說:「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鬧武裝部的場。」家藝接話:「二姐說得對,鬧場子,得看是誰的場子,大姐夫的場子他敢鬧?那就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眾人哈哈大笑。家麗卻有點犯難。她多少還是希望給秋芳和為民留點面子。 ▼第60章 黃道吉日 敲朱德啟家的門。老太太笑盈盈地。 朱德啟老婆開門,表情顯得意外,但立刻調整為歡迎模式,「呦,她文嬸,請進請進。」雖是街坊四鄰,大人不像孩子,輕易不上門。上門准有事。朱德啟不在家。他老婆忙著給老太太倒茶。大女兒朱燕子出來打了個招呼,又進屋去了。老太太忽然貓著頭,指了指燕子,小聲道:「上次你說那事,在托建國留心,燕子這姑娘老實,不能找個烏皮拉稀的。」朱德啟家的連忙說是是。兩個人又聊了一陣,老太太見火候差不多,才從懷裡掏出喜帖,吹氣如蘭的樣子,「她朱嫂,下個月十號,春華酒樓,家麗和建國的結婚酒,一定賞光啊。」朱德啟老婆收下,忙道了好幾遍喜。老太太免不了回贈幾句,「哎呀,我也是老不死老不死,沒想到還真能熬到嫁孫女。」朱德啟家的忙說:「哎呦,老太太,我看您能四世同堂。」 「不敢想。」老太太說著就笑了。 起身出門,挨著門送,一會到大老湯家。老太太站了幾秒鐘,做好心理建設,進去了。除了為民、秋芳,一家人都在。大老湯在抽水煙。湯婆子的媽在做家務。幼民帶著振民在地上拍畫片。湯婆子在打毛線。老太太先笑著跟湯婆子的媽打招呼。她媽比她還大。「老姐姐,來看看你,也不見你出來。」 湯婆子媽道:「帶孩子,淘,男孩皮,一個就夠受的,真佩服你,都是你帶吧?」老太太不大高興,這是說她家沒男孩。 但依舊不動聲色。「別那麼當回事,賤著點養,一眨眼也就長大了。」大老湯不想跟老太太多說,打了個招呼,出院子,把戰場留給女人們。湯婆子約莫知道老太太的來意,她早聽說了。老太太前腳去春華,她後腳也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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