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六姊妹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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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了老大勁弄的,工藝廠的新款式。」美心借機炫耀。 「給家麗的?她真有福氣,有個好媽媽。」女知青發自內心。 美心道:「生日禮物,就那她還不知足呢。」 女知青笑說:「還不知足,我如果有個這麼漂亮的媽媽,還能送我這麼漂亮的生日禮物,我就太幸福了。」 只好耐心等。口渴,只能像螃蟹一樣用唾沫滋潤口腔,過了正午,劉美心又渴又餓,決定不再乾等,她順著田埂去地裡找女兒。一望無際。江淮平原的大地看上去幾乎沒有邊界。田裡沒人,田邊大槐樹下倒是有幾個男知青。 「同志,請問何家麗在嗎?」美心禮貌地問。 一位男知青道:「你是何家麗的姐姐吧。」美心竊喜,來不及解釋,那男知青就說家麗去擔水去了,就在村東頭,那裡有口水井。美心問遠不遠。那人說不遠,走幾步就到。 行,不遠就行。美心強忍饑渴,摸索著往村東頭去,走了一會,果然見有口水井,井上還搭了個簡易草棚。有幾個知青在打水,有男有女,美心尋麼一番,不見家麗。她要了口水喝,歇一會,才問他們知不知道何家麗的去處。有個女知青嘰嘰喳喳道:「家麗,她去胡灣村那邊了。」 問去那幹嗎。女知青說也是擔水。那裡有口甜水井。就是遠了點。哦,甜水井。經人一說,美心也想嘗嘗甜水井的水。 「胡灣村遠麼,怎麼走?」美心問。幾個知青又是一番指點,大致是條直路,不要轉幾個彎,美心覺得自己能摸到。說不定在路上就能迎著女兒。知青給了她一片荷葉,劉美心頂在頭上,一路朝胡灣村進發。終於快到地方了。真偏僻。進了村,還要路過一片小樹林,那井在一個小土坡後頭,由一圈核桃樹圍著。美心拐過土坡,見井邊坐著兩個人。看側臉,是家麗。她想喊:何家麗。可眼前的場景卻把她震住了。那個男知青正在用半瓢的葫蘆水舀子喂家麗喝水。一會,反過頭來,家麗也喂他。男知青躺在井邊地上,家麗把水舀子拉得老高,水線慢慢流下來,沖進男知青的嘴裡。喝了水,兩人嬉笑打鬧,家麗抱住男知青的腿,兩個人滾作一團。 看清楚臉了。是湯為民! 傷風敗俗!奇恥大辱!不孝女兒! 美心一顆心跳得厲害。她恨不得沖上去給家麗兩耳光。下鄉下鄉,就是這麼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但理智又讓她停住腳步。那是湯為民,湯家的大兒子。何湯兩家,歷來不和,這是撞破了,鬧出來,為民保不齊跟他媽學話。反倒沒有回轉的餘地。可是,就任憑他們這樣?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打打鬧鬧,摟摟抱抱?資產階級作風!修正主義加資產階級!還喝甜井水,她都沒有喝到一口。氣撞鹵門,美心往前走了幾步,刮到身邊小灌木,樹叢沙沙作響。為民聽到,警覺,「好像有人。」 家麗道:「管他呢,有鬼都不怕,怎麼了,木蘭村的就不能胡灣村的井水?沒這個道理。」 為民沒再多說。兩個人鬧夠了,起身繼續打水。 美心趴在樹叢不動不出聲。花卡子從口袋掉下,落在草窠裡。趁兩人不注意,美心迅速撤退。一路上想對策。一直到住舍,也沒想出來,美心打算見機行事。 為民和家麗一人擔著兩桶水往回走。經過草窠,為民腳踢到花卡子。骨碌碌滾到太陽地裡,煞是耀眼。為民叫:「你看,那是什麼?」家麗放下水桶撿了來。「是我發現的。」為民笑道。 「那給你。」家麗並不稀罕。 「見者有份。」為民接過卡子,伸手別在家麗頭髮上,「你一半,我一半,不過我那半你先幫我保存。」 「今天我生日。」家麗直言。 「那……」為民有些不好意思,為剛才那些胡話,「那這就算老天爺給你的生日禮物,沒有我那半,整個都是你的。」 說完,兩個人歡天喜地擔著甜水井的水一路走回住舍。快到地方,家麗又覺得別著個髮卡見到女知青又要多問,不好意思。便在跟為民分手後取了下來,放在口袋裡。 聽到家麗的聲音,美心反倒有些緊張。 倒水入缸。家麗一抬頭才看到美心,「媽,你怎麼來了?」 美心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再不來你還不鬧翻那天。」說完才意識到話過了,又補充道:「我跟著宣傳隊下鄉宣傳,拐過來看看你。」女知青見母女倆說話,知趣地離開,給她們留空間。 「去擔水了?」美心問。 「是,那邊水更好。」是實話。 「一個人去的?遠不遠。」 「哦,」家麗愣了一下,「不算近,是一個人去的。」她不得不編點謊話。 「好久沒回去了,適應了沒有?」 「挺適應的。」 「交了幾個知心朋友沒有?」美心定定地看著女兒。 「都是革命同志。」 「你年紀也不小了。十八了。」說著,美心從口袋裡掏髮卡,卻發現東西不見了。美心四處找了找。家麗問找上門。美心不願跌面子,只說沒什麼。家麗問美心有沒有吃東西。美心說沒有。 「我那還有兩塊饃饃片。」家麗去拿了來。 美心分給她一片。兩個人都坐小板凳,面對面。 「阿麗,」美心語重心長,「你是女孩子。」 什麼意思。誰不知道她是女孩。都當了十幾年女孩了。雖然家裡想要男孩,但她只能是女孩。家麗等媽媽的下文,仔細聆聽,不說話。 「不,你已經成人了,是女人了。」 家麗還是不知道她媽到底什麼意思。 「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麼?知道麼?」美心加重語氣,「是名聲,一定要注意名聲,要檢點。」 「媽,我沒有不檢點,你來就說這個。」 「你那就是!」 「就是什麼?我怎麼了?媽,你如果是來跟我吵架的,我不奉陪。」 「這丫頭!」美心一時不知怎麼組織語言,「你!……我!……你……」她不想戳破女兒和為民的事。可憋著不說又難受,只好換一種方式,「這種地方,天高皇帝遠,最容易做錯事,反正你如果一失足,那就是千古恨,以後嫁不出去,人家要說爸媽不教,沒有家教。」 家麗不耐煩,「媽,你到底要說什麼呀,雲裡霧裡的,行了,我得下地了,再不去就得扣工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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