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生死戀(25)_吳水娟

二五

　　「我實在太瞭解像你這樣的人，不過是受了一點傷就哇哇大叫，非要搞得天下大亂才肯甘休，用一副無所謂的臉孔去踐踏別人的人生。我瞧不起你。」

　　一瞬間，她看到了泰錫逐漸僵硬的臉孔，不過恩熙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一直一動也不動的泰錫大叫著：

　　「沒錯，我就是那種傢伙，別人的人生我才不看在眼裡，以後只要礙著我路的人，我就會踩扁他再往前走，怎麼樣？你想怎麼樣？」

　　泰錫的音量越來越高，恩熙走得更快了。

　　「我喜歡你！」

　　仿佛是泰錫的話刺進了恩熙的心坎，她頓時停住腳步，然後，回頭看了看泰錫。

　　「對，我喜歡啊！我就是因為喜歡你才那樣做的啊，我說我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這樣可以了吧？」

　　泰錫的口吻就像生氣一樣，不，分明就是在生氣，不過恩熙卻可以感覺得到他喜歡自己這個事實。她能察覺到那種喜歡一個人的真心，如果是有喜歡過別人的經驗的話。不過，恩熙卻轉過身，加快腳步往前走。

　　一整天，恩熙的腦袋裡非常複雜，心情也很沉重，雖然不想丟掉工作，但她實在不能確定在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後，是否還要繼續工作。恩熙埋怨著泰錫，如果一直當總機而什麼都不理的話，大概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吧！他喜歡自己的心意也讓自己覺得是一種負擔。下班要換衣服的時候，恩熙的心情和上班時可說是天壤之別。疲憊地從大樓走出來的時候，她聽到了「叭叭」的汽車喇叭聲，是泰錫，不過恩熙再度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她一那樣做，泰錫立刻下車說：

　　「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恩熙注視了他一眼後，繼續往前走。

　　「如果你不想在這裡讓別人看到什麼不好看的場面，還是上車比較好。」

　　恩熙靜靜地看著眼前穿著淺灰色T恤、黑色休閒服的泰錫，她再也找不到昨天和哥哥三個人一起吃晚飯時所展現的溫柔，而是又回到了粗魯又恣意任性的泰錫。恩熙跟泰錫互相注視著對方。長長的髮型、高挺的個子、明顯的雙眼皮、長得很漂亮的鼻子、略厚的嘴唇，不知是否因剛硬的表情而給人一種強硬的印象，不過，恩熙卻好像在他眼裡看到隱隱約約的悲傷。雖然現在看起來他還是一副一如往常不良少年的表情，但卻感覺在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傷感。

　　「上車。」

　　看到恩熙好像要拒絕的樣子，泰錫斷然地說。

　　恩熙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繼續往前走，而且，他畢竟是俊熙的朋友。

　　沒辦法，恩熙搭上了泰錫的車，然後一直默默地看著窗外，一語不發。上車後，泰錫果然和平常有所不同，不怎麼說話，毫無動靜。

　　「我剛剛說的話……」

　　恩熙堵住了泰錫過了好一陣子才吐露出的話。

　　「我知道，我瞭解那是你在氣頭說的話，還有，我也不會跟哥哥說的，不用擔心。」

　　恩熙只是看著前面冷冷地說，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正在看自己。泰錫突然把車掉頭。

　　「你在幹嘛？」

　　「我們現在去說！」

　　「什麼？」

　　「去跟你哥哥說我喜歡你這件事啊，那樣你才會相信吧！」

　　恩熙不知所措吸了一口氣後說：

　　「你看這個。」

　　「綁一下安全帶，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我們要去束草。」

　　恩熙突然嚇了一跳。束草，那就是說要去束草的家？

　　恩熙的心開始小鹿亂撞般狂跳起來。

　　車子不知不覺開進故鄉的村子裡，恩熙忍住淚水看窗外的風景。不過，當她看到以前和哥哥一起騎腳踏車經過的花圃時，就像個倔強的小孩一樣，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是故鄉，有著小時候幸福歲月的故鄉。八年前，她和哥哥在橋下麵打過水仗；面向草綠色稻田的路上，自己坐在哥哥腳踏車後座開懷大笑。一經過經常跑去避雨的制米碾旁邊時，恩熙的臉上就像那時下著的雨一般，流下了冰冷的淚水。

　　每當窗外的風景不斷閃過去時，過去的記憶就像夢一般、煙一般不斷地徐徐上升。

　　恩熙暫時忘了泰錫就坐在旁邊這件事，陷入了回憶裡。

　　「對了，你的故鄉也在這裡？」

　　無法回答，為了眼淚不被人察覺，恩熙緊緊地咬住嘴唇。

　　「你幹嘛那麼專心地看著風景？這也不是很遠的地方，你不常來嗎？」

　　「沒來過。」

　　一會兒之後，車子絲毫不差準確地停在束草家的門前，停在常常和哥哥一同歡笑一同喧囂的家門前。泰錫先下了車，但恩熙卻不敢下車，心痛的回憶和幸福的回憶同時浮現，恩熙的心仿佛風雨交加一般。

　　恩熙呆坐在車內不敢下車，而泰錫替她開了車門。

　　「到了，你不是第一次來吧？」

　　眼淚好像全湧上來似的，恩熙極盡所能地瞪大雙眼，點了點頭，然後跟在泰錫後面，慢慢地走進家門。

　　「很棒吧？俊熙在這裡讀到初中後便去了美國。」

　　恩熙雙腳踏進客廳的瞬間，全身輕輕地抖了起來。

　　門廳、客廳，雖然傢俱換了，但家卻毫無改變地擁抱住了回憶。恩熙找了找放置著家族娃娃的米色櫥櫃，卻發現已被褐色的櫥櫃取代，也看不到娃娃了。在家的最後一天，爸爸媽媽整理著櫥櫃，最後只放下哥哥的娃娃就離開了。後來，雖然俊熙將娃娃拿來還我……

　　但他去美國時都帶走了嗎……

　　恩熙緩緩地移動身軀，小心翼翼地踩了踩回憶。

　　走上了位於與前往客廳同一條路線的二樓樓梯，曾和哥哥爬上爬下的樓梯，一想到走上那樓梯就會看見自己的房間，恩熙開始心悸起來。主臥房一如往昔，還有和媽媽、爸爸、哥哥一起坐著，享受著愉快晚餐的地方，以及舉辦生日派對的客廳茶几。

　　恩熙的眼睛再一次變得灼熱起來。

　　「俊熙在這裡讀到中學後去了美國，在美國的時候也是每天說著關於家裡的話題。原來就跟我自己住的家一樣嘛！」

　　泰錫環顧著四周說著，恩熙只是不斷地點著頭。坐在桌子旁與家人一起吃水果的場面，和哥哥在花園裡奔跑著玩耍的場面，和媽媽一起澆花的場面，還有被水導電觸電的事件……俊熙打開門廳拉門要去上學的樣子……

　　恩熙眼淚要從臉上滑落的瞬間，「原來是泰錫來了啊！」傳來哥哥的聲音。

　　她雖然是連回頭都不敢回頭，但「啊，恩熙！」她再一次聽到了哥哥的聲音，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潤濕了臉頰。和俊熙四目交接的瞬間，恩熙驚慌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哥……哥……」

　　「恩熙……」

　　太令人懷念的聲音，恩熙終究是放聲哭了出來。

　　「尹恩熙！」

　　「崔恩熙！」

　　聽到哥哥和泰錫同時叫自己的名字，恩熙為了吞下委屈屏住了呼吸。俊熙、泰錫、幼美，誰也不說一句話。

　　情況尷尬了一陣子，恩熙立刻收拾一下，走上二樓。看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泰錫和幼美，她心裡實在不太舒服。

　　恩熙小心翼翼地走進那曾經一度是自己的房間內。房間裡傢俱之類的顏色都換過了，立體的窗戶依舊沒變。站在房裡，恩熙一邊心頭狂跳一邊想念過去的歲月。

　　往牆壁伸手一摸，恩熙突然想到了什麼，拉開窗簾看了看窗戶旁的牆壁，然後臉立刻變得開朗起來。

　　牆壁一如往昔地留著，上面刻著「尹恩熙的房間」那歪歪扭扭的筆跡。止不住湧出的難以承受的感動在恩熙的內心裡翻騰。

　　「你不會又想哭了吧？你是這麼想的吧？」

　　哥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恩熙回頭看，而眼淚也正好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你是不是想說我一點也沒有改變，你是這麼想的吧？」

　　哥哥微微一笑往裡面走。

　　「像笨蛋一樣只是會哭，你是這樣想的吧？」

　　恩熙就那樣含著淚說道，這是她和哥哥經常使用的對話方式。先說出對方的想法，而兩人也因此高興不已。就是有什麼困難的話，也都能夠順利度過，那時是那個樣子的。

　　「這孩子，說話沒大沒小？你是這麼想的吧？」

　　是那樣的，就是會忍不住對哥哥沒大沒小，就算是想念的哥哥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對待自己了。恩熙也竭力控制內心深處不變的情感，與哥哥稍微保持著距離。可是，站在這曾經是自己的房間裡與哥哥聊天，不知不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光，陌生又不自然的感覺在

　　一瞬間全都融化了。

　　「……」

　　俊熙不知是否也感覺到恩熙的感覺，他用飽含深邃意味的眼神看著恩熙，一句話也不。

　　「現在才像恩熙嘛！你是這麼想的吧？」

　　「……恩熙？我們的恩熙？」

　　哥哥往前走近一步，聲音正顫抖著，在他的眼中還有著朦朧的水氣。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