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零炮樓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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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 咱大娘離開賈寨的那天下了一場雪。那天對咱大娘來說非常特殊。那是咱大娘月經的最後一天。賈興安女人選這個一天煞費苦心,可謂一舉兩得。首先,在咱大娘月經期的最後一天和龜田同房時,會有污血出現。那污血會使龜田誤認為是處女之紅,這樣,對送去的是黃花閨女,深信不疑;其二,在賈寨人看來,男人在女人行經期間與之同床,沾了污血實屬不吉,會倒大霉的。賈寨人恨不得龜孫早挨槍子。 同時,賈寨人在選日子時,又一次蒙了龜田。那個日子是賈興良女人選的,也可謂用意陰險。那日子在老皇曆上極兇險,俗稱「克夫日」。龜田懂個球!還以為是黃道吉日呢。在克夫日送去一個災星,不愁克不死你個龜孫。 那個有雪的早晨十分寂靜。一頂獨轎,四個轎夫。咱大娘隻身上轎,轎夫抬了便走。當時,雞不叫,狗不咬,無爆竹之聲,亦無伴娘,咱大娘什麼都沒帶,懷裡單掖一盞老燈。咱大娘走時,全村無人送行。人們起個早,男人坐在爐邊抽著煙葉,聽著屋外的動靜,小孩卻在夢裡,大人們讓其長睡不讓醒。 女人們左手裡拿著早已經做好的小人,那小人穿著日本鬼子的黃軍裝,胸前繡著小太陽旗,村裡人稱那旗為膏藥旗。女人們右手拿了一根針,聽著屋外的動靜。四個轎夫的腳步聲單調而零亂。那腳步踏在雪地上「喀嚓、喀嚓」的,在房後響成一片。那喀嚓聲如同母豬正在咀嚼田地的莊稼,讓人聽著難受。那聲音從賈寨人的山牆邊響過,漸去漸遠……不久,便聽到風水橋的方向有劈里啪啦的鞭炮之聲,在鞭炮聲中混著嗩呐的嗚咽和馬拉大車的響動。坐在屋裡的女人聽著那聲音,臉上沒有表情,嘴上卻念念有詞,用一根針對著那手中日本鬼子的胸前,對著那太陽旗狠狠紮了進去。 男人們抽著煙望著女人手中的針問:「這管用嗎?」 女人肯定地回答:「你就等著瞧,小日本死定了。」 20.咱二大爺之一 咱二大爺賈文柏是遠近聞名的說書藝人。賈文柏在咱五個大爺中排行老二,這和村裡人的所說咱二大爺不同,村裡人所說的咱二大爺指的是他們兄弟五個,是總而言之。咱在這說的二大爺,專指排行老二的賈文柏。賈文柏靠說書娶了張寨的張秀英。用現在的話說張秀英應該算是追星族。舊社會的追星族張秀英聽書入了迷,愛上了說書人,歡天喜地嫁給了自己的崇拜對象。張秀英父母雙亡,咱二大爺白撿個老婆啥彩禮沒花,把那邊的家當也得了。張秀英成了咱二大娘後,不到一年就給咱二大爺生了個大胖小子。 在國軍大潰退的時候,咱二大爺賈文柏出去說書,一去不歸。後來才知道他被抓了壯丁。當時,咱二大爺趕集說書回來迎面碰到一群敗兵。咱二大爺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就往高粱地裡躲。可是,咱二大爺還是被發現了。當兵的大喝一聲:「站住,幹什麼的?」咱二大爺連忙賠笑臉出來,說:「說書的,嘿嘿,俺是說書的。」 「說書的?」 當兵的圍著咱二大爺轉了一圈說,「說書的往高粱地裡躲啥,是不是漢奸?」 「老總,你說到哪去了!嘿嘿……」 「走!跟我去見連長。」當兵的用槍碰了一下咱二大爺。 咱二大爺被帶到一個當官員的面前。連長上下打量了一下咱二大爺,說:「搜搜他。」當兵的便在咱二大爺身上摸,咱二大爺縮成一團嘻嘻地笑。 當兵的罵:「笑啥?媽的!」 咱二大爺說:「俺怕癢。」 當兵的罵:「去你娘的,老子不是大閨女,你怕啥癢。」當兵的在咱二大爺身上擰了一把說,「看你還癢不癢!」咱二大爺哎喲一聲揉著身子,末了又嘻嘻地笑起來。咱二大爺說:「俺媳婦就是這樣擰的。」 一群當兵的哄的一聲被咱二大爺逗樂了,說還沒見過這種主兒,敢拿兄弟們開心。連長笑著望望咱二大爺,對搜身的兵說:「快點,搜到啥了,讓你搜身,你在人家身上有啥好摸的!」 搜身的兵恨恨地白了咱二大爺一眼,把架子鼓提在手中,用手指在鼓上彈了一下說:「報告連長,只有這家什!」連長望望咱二大爺又望望架子鼓,把臉板著問:「哪莊的?」 「賈寨的!」 「叫啥名?」 「賈文柏!」 「幹啥的?」 「說書的!」 「說書的?」連長在賈文柏身上瞧著,眼睛一轉,「給老子來一個段子!」 「這……」 咱二大爺賈文柏有些不情願,這前不搭村後不搭店的,天色已晚,哪是說書的地方呀。咱二大爺心裡不情願,忸怩著望望連長,欲言又止。連長把臉一沉要發作了。咱二大爺連忙點頭答應:「中中中!」說著把架子鼓在連長面前支了起來。連長轉身喊道:「弟兄們,原地休息,聽個段子。媽的,讓小日本追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當兵的聽說可以休息,長籲短歎地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大堆。咱二大爺問:「老總,想聽啥段子?」連長用手端著下巴做沉思狀。說:「文的不聽,武的不要,過去古人打仗哪能和現在比,給老子來一段葷的!」 「來葷的!來葷的!」當兵的來了興趣,喜得圍了上來。「媽的,給老子解解悶,老子在前線賣命,半年沒沾女人的邊了。」 說葷的就說葷的!咱二大爺說的是他自編的段子。書中有一段說的是土匪鐵蛋。鐵蛋用紅布裹著掃帚頭,當盒子槍用。在高粱地頭攔路搶劫,遇上單身女子就往高粱地里拉,壞了人家黃花閨女的身。閨女回家向嫂子哭訴。咱二大爺將那哭訴的內容編成詞,用小調唱。咱二大爺邊唱邊說:「嫂子,你可給俺做主呀!小姑子回家撲進嫂子懷裡。」咱二大爺說到這,咚咚咚連敲幾下鼓。那快板劈裡啪啦一陣急打,接著就開唱: 俺路過高粱地,遇上個拿槍的; 那個拿槍的,不是個好東西; 三下兩下子拉俺到高粱地; 哎喲,我的大嫂喲—— 「幹啥?」當兵的嬉皮笑臉地問。咱二大爺賈文柏咚咚一陣鼓點,接著唱: 拉俺到高粱地,掏出個怪東西; 說它像老鼠,沒有尾巴; 說它像雀兒,沒有爪爪; 愣頭愣腦讓人怕; 哎喲,我的大嫂喲—— 「怕啥。」當兵的瞪大眼睛,涎著臉急不可耐的樣子。賈文柏唱著答: 「一陣子疼,二陣子麻; 三陣子舒服得說不出話, 哎喲——我的大嫂喲—— 「嗷!」當兵的群情振奮,一哄而起。圍著咱二大爺激動。連長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說:「好,好!他娘的鐵蛋厲害。不過,把『那個拿槍的』改為『那個當兵的』咋樣?」 「好!」當兵的齊聲叫好。連長對咱二大爺說:「你書說得好,就跟著隊伍走吧!往後咱們都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當兵的又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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