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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18.村裡人之四

  咱三大爺賈文清愁眉苦臉地回到賈寨,連忙叫咱三大娘去叫村裡幾個長輩的。大家趕來,咱三大爺卻站在院門口發呆。

  賈興朝問咱三大爺,你在門口發啥愣。看把你愁的,龜孫要多少糧?

  賈興良說:「若要糧,早點言語,別誤了。為一點糧,把房子燒了,把命搭上,不划算。也不能讓你這個維持會長作難。」

  咱三大爺說:「龜孫不要糧,要花姑娘,就是黃花閨女。」

  啥……

  幾個人都愣了。

  「龜田不要糧,要花姑娘。」

  這消息被圍在門口的小孩聽清了,孩子們像聽到了喜事,奔相走告。邊跑邊喊,娘娘娘,龜田不要糧……喊著喊著就變成了童謠:

  娘娘娘,

  龜田不要糧,

  他要花姑娘,

  花姑娘算個啥,

  他要都給他。

  在孩子們心中糧食比花姑娘重要多了,花姑娘算啥,又不能吃又不頂餓,樹上有的是。孩子們把花姑娘當成樹上的「花大姐」了。那只不過是一種會飛的蟲子。孩子們把喜訊告訴娘,娘卻歎上了氣。女人就是命苦,還不知趕上哪家的閨女倒楣呢!不過更多的人長長籲了口氣,一塊石頭落地了,特別是那些家中無閨女的先暗下松了口氣。臉上的愁也沒了,屁顛屁顛地圍在咱三大爺門前聽。

  賈寨那一茬人中閨女少,家家比著生兒。賈寨人為此很得意了一回。說,人丁興旺!

  龜田要娶賈寨的閨女了,人們才知道閨女的重要。咱三大爺和村裡人扳著指頭從村東數到村西;從前院數到後院,也找不出合適的黃花閨女。你給龜田送去個醜八怪試試!他不來燒你的房子才怪。

  村裡人又開始發愁。

  日本人不來要糧,覺得不正常,心慌,不明不白地擔驚受怕。如今,龜田要黃花閨女,若不送去就是明明白白地得罪日本人了。南李營的下場等著呢!

  那些家中無閨女的心又提了上去。要是誰家都不送,那全村人都脫不了干係。賈寨人恨不得人家的閨女都如花似玉,給龜田送去了,也好保自己平安。

  第二天,賈寨人讓咱三大爺賈文清往炮樓裡再走一趟,去說明情況。

  村裡人圍著咱三大爺說:「不是俺賈寨不送花姑娘,實在沒有呀!不信你叫他來俺村瞧瞧。」

  那十二三歲的小妮子,還小!總要一天天長,一歲歲大呀!那二十三四歲的都是小媳婦了,小媳婦哪能給他送去呢!

  小的小了,大的嫁了,俺村真沒有合適的了。老天爺喲!你就饒了俺村吧。

  賈寨人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賈文清沒把話說到家,給全村人惹來殺身之禍。

  咱三大爺上午去,下午就回來了。

  咱三大爺還沒過老橋,派去松樹崗上望風的孩子便喊得全村盡知。孩子們不知愁,像過節一樣三五成群地興奮地喊。全村人便聚在路壩子上,眼巴巴地望著。咱三大爺臉上毫無表情,望著全村老小也不搭理,直往家走。人群讓開一條路,讓咱三大爺過去。然後,村裡人都跟在咱三大爺後邊,浩浩蕩蕩地往他家湧。到了咱三大爺家,長輩的進屋坐,嬸子大娘依在兩扇門邊。孩子便圍在門口,像小公雞般伸長脖子看熱鬧。

  咱三大爺坐定了,望望門口的孩子,揮著手說:「去去去……都出去玩。大人說話,你們起哄。」

  於是,嬸子大娘將孩子像轟雞群一樣轟了出去,把院門插了。

  咱三大爺說:「龜田讓咱村下個月就選個黃道吉日,送。說不能耽誤。」

  滿屋的人心都咯噔了一下,冷了半截身子。

  「究竟送誰呢?」有人問。

  咱三大爺說:「龜田看上咱村一個穿洋裝的花姑娘了。」

  洋裝?……村裡人張著嘴,眨巴眨巴眼,沒回過神來。咱三大爺說:「俺在路上也想起來了,咱村穿過洋裝的只有俺大嫂。」

  啥?……

  村裡人你望望我,我又瞧瞧你,漸漸地回過神來了。等終於反應過來後,人們臉上的烏雲漸散,眉宇間漸漸沁出笑來。

  「嘻嘻……」

  賈興良的女人先笑出聲來。賈興良女人一笑,屋裡的氣氛便活躍了許多。賈興良女人說:「玉仙哪裡是什麼黃花閨女?龜孫連大閨女小媳婦都分不清,害得咱費心費力地為他挑黃花閨女。」

  賈興安說:「弄錯沒有,龜田要的可是黃花閨女,咱送的要不是黃花閨女,騙了他,等他弄明白了,可是惹來殺身之禍的。」

  賈興安的話,立刻遭到全村人的反對。說,又不是咱要騙他的,是他點著名要的。再說,咱村也沒有待嫁的黃花閨女,告訴了龜田實情,龜田硬讓咱村給他送黃花閨女,咱到哪去找合適的。

  賈興良說:「龜孫還配娶黃花閨女?他是烏龜王八蛋托生的,就該當縮頭綠毛烏龜,戴綠帽子,弄二道貨。」

  賈興安的女人說:「有一個二道貨,就便宜龜孫了,這事咱村裡人不說,誰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賈興良的兒子春柱說:「那一上床還不明白!」說完嘻嘻笑了。

  賈興安的女人便笑著罵:「日你姐,就你能!你弄得明白。不讓你弄明白,你就弄不明白。」

  春柱不服輸地說:「俺就不信,這點誰不懂?俺的兒都有了,還鬧不明白婦女那點內容。」

  春柱爹賈興良便罵:「這哪有你說的話,滾蛋!」春柱媳婦臉上便掛不住了,轉身跑了。春柱卻賴著不走。

  賈興安女人嗔責地說:「春柱你不信,這事交給俺,俺去開導一下玉仙,保管讓龜孫弄不明白,以為是黃花閨女。話說回來了,女人有幾個能弄明白的。嘻嘻……」

  賈興安見自己女人越說越得意,便把眼一瞪說:「就你能,別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賈興安女人瞄了男人一眼,閉了嘴。

  咱三大爺賈文清說:「你們說得輕巧,俺哥在外頭打日本鬼子連命都搭上了,咱把他女人送給了鬼子,這天理不容!」

  咱三大爺此話一出,屋裡的氣氛驟然沉重起來。是呀,一屋子人只管替龜田想,咋就不能替自己人想想呢。一時,堂屋裡靜了場。男人們拼命吸煙,女人們用手扇著煙霧,不停地咳。

  最後,還是賈興朝說話了。

  賈興朝說:「這年月還有啥天理喲!」說著他又歎了口氣,「賈文錦上前線抗戰還不是為了保家衛國,若他媳婦一人能救咱全村人的性命,也算是對得起咱姓賈的了,也算是沒辜負賈文錦的一腔熱血。賈文錦在九泉之下也能閉眼了。」

  賈興安聽賈興朝說這話,道:「要是玉仙不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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