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零炮樓 | 上頁 下頁


  聽到的人暗喜。

  張寨人知道賈寨人要報仇,聽說賈興忠的老大、老三都回來了,這一回賈寨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便全民皆兵準備迎敵;可是張寨人一等不見報仇的來,二等不見雪恨的到,自己便先鬆勁了。族長張萬倉便派人打探,見賈寨人正大興土木,築山挖塘,聽說賈文錦回營搬兵去了,賈文燦天天操練紅纓槍隊。張寨族長張萬倉聞報大吃一驚,和村裡主事的一合計,覺得賈寨這次真要和張寨動狠的了,謀後而動,在報仇前先防張寨的報復,深挖高壘。

  當時就有張寨人說,這次修橋本來是兩村的大好事,沒想到樂極生悲惹出人命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在哪朝哪代都一樣,不如將兇手捆了交給官府,由官府法辦,這樣不但能保全咱張寨的面子,也算讓賈家五兄弟報了父仇了。

  張萬倉說,把張萬鬥送官府這只讓賈寨人報了仇,卻不能雪恨,咱打死的不是一般的賈寨人,咱打死的是賈寨的族長。將來張寨人和賈寨人見了還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常言說:遠親不如近鄰,咱不能和賈寨人結仇。我看咱不但要化去這場干戈,還要化干戈為玉帛。

  大家問如何化干戈為玉帛?張萬倉說:「和親。」

  張萬倉說,賈家五兄弟中,老大在外當兵,至今未娶,我那侄女玉仙也十五了,長得又好,說給老大賈文錦,過個一年半載就可完婚。

  大家一聽大喜,說這下好了,張萬鬥打死了賈興忠,殺人償命,讓官府法辦,這就化了干戈;張萬鬥的妹子玉仙嫁給賈文錦,這不就化干戈為玉帛了嘛!

  這樣,張寨人一邊差人去報官,一邊找人去賈寨說媒。

  咱二大爺們當年不戰而屈人兵,靠的是智慧。賈文清還真有點諸葛亮再生的架勢。按照現在的話說,也算是兩手一起抓,兩手都夠硬。賈寨後來再沒請過風水先生,無論是陰宅還是陽宅賈寨都讓賈文清看。賈文清便成了那一帶有名的風水先生。

  賈寨人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將村後之山築成。這時,賈寨卻又來了一位風水先生,風水先生看了看那橋,又看了看賈寨的村後之山,問:「這村前的池塘和村後的土山都是哪位風水先生的傑作?」賈寨人告訴風水先生,是俺賈寨的賈文清。風水先生喟然感歎,說:「賈寨有能人呀,平地起了一座山,好屏障,該叫松樹崗!」賈寨人後來就稱那村後之山為「松樹崗」了。

  果不其然,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官府將張萬鬥斬首示眾了。賈寨人這才覺得賈文清真神人也。

  在法場之上,賈寨人見那縣太爺好生面熟,可就是想不出來。其實就是後來來的那位風水先生。原來,張寨人將張萬鬥捆了送官,縣太爺聽說張寨和賈寨因修橋而樂極生悲,鬧出人命甚是惋惜,決定明查暗訪把案情弄清,就化裝成了風水先生。

  咱二大爺賈文柏後來說,縣太爺懂風水,老三也懂,這都沒什麼好奇怪的,凡是讀過幾本古書的都會略知一二。說著咱二大爺賈文柏就念念有詞:「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汙池謂之朱雀,後有丘陵謂之元武……」

  當時,那裝扮成風水先生的縣太爺走時又沉吟了半天,說:「賈寨現在的風水當然是大吉之地,然這吉祥之地只能保佑賈寨在太平盛世人丁興旺,若遇天下大亂卻不能自保。」

  賈寨人問:「有何良策?」

  當時,那位扮風水先生的縣太爺說:「可繞村子挖溝取土,土可築牆,那溝裡引來河水。此乃一舉兩得。」

  有人問:「怎麼講?」縣太爺說:「天機不可洩露。」

  有人告訴咱三大爺賈文清。賈文清笑笑說:「此為良法,不過今年不可再動土,明年秋後可也。」

  中原地帶土匪猖獗,賈寨人有了溝,有了牆便拒不給土匪上貢了。土匪來搶,賈寨人便依仗著全民皆兵,土匪攻不進來。這樣賈寨就有了名氣,成了堡壘村。後來,東西莊的親鄰也常來避難。別的莊子見這法子有效也跟著學,一時平原地帶村村挖溝,莊莊壘牆。直到現在,許多村子還有老溝護著,人們就稱這種村莊為寨。地名也大多在姓氏後加一個「寨」字。姓張的村子就叫張寨,姓賈的村子就叫賈寨。還有,就是那寨溝的妙用,乾旱時可以引河裡的水洗衣淘麥;下雨時還可以向河裡排澇防災。這就是縣太爺說的一舉兩得。

  在修那寨牆的基礎時需要磚,賈寨人在村後的河之北起窯挖土燒磚。那裡有一片無法耕種的野地。窯是燒磚的土窯,孤孤地立在村後,在天高雲淡的午後,濃煙從窯口噴薄而出,有時候可以達到遮天蔽日的效果。後來那磚窯在冬天成了鐵蛋的匪窩。

  溝圍了村子,村口有一個路壩子,是人來人往的必經之路,所以也熱鬧。原來那地方是吊橋,天下太平後填成了土壩。路壩子處長了一棵大桑樹,就成了吃飯場,是賈寨的文化中心。路皢褑洋邊是那眼全村人吃水的老井,路壩子右邊和那僅存的一截老寨牆連著。現如今完整的寨牆是沒有了,打仗時被炮火削平了,只剩下幾處老牆頭。在賈寨人眼裡老牆實屬聖物。誰家孩子有病有災,便有老人去寨牆外叩頭,上香,求老牆保佑小孫兒平安。長輩訓斥後生,就指著寨牆做古老狀:「娘那澩,還沒有寨牆高,能啥能!」

  後生便諾諾無語。

  冬天總有村裡老人靠在那兒曬暖,似睡非睡地把大襖脫了尋找身上的蝨子。有湊趣的小孩也翻開棉褲學著找,卻尋到了下身的活物,不由得揉搓著自尋快樂。正得意處,突然一聲斷喝幾個大些的孩子圍上來把些個冰涼土坷垃硬塞進褲襠裡。小孩哭爹喊:娘,娘,有人欺負俺小機機!老人笑著罵娘,娘那澩,叫娘有啥用,你娘只保護你爹的小機機。

  在那橋修好後,真正死在那橋下的是咱七姑,咱七姑叫荷花。河裡水肥,夏秋季節河裡開菱花也開荷花;荷花豔豔地卻含鬼氣,賈寨人忌口便稱那荷花為蓮花。蓮花卻被冷落了,蓮葉也沒孩子撈上岸當綠傘,活生生把蓮花冷落在溝裡。說也怪,花無人憐便羞著敗落下來,溝裡荷花漸漸稀少,讓那不顯眼的菱角花獨佔了風光。米粒大小的菱角花點點滴滴十分典型,把河點綴得雅致著。

  咱二大爺他爹賈興忠死後,賈興忠的太太和兩個姨太太只有分家。村裡幾個興字輩的叔伯大爺賈興安、賈興朝、賈興良都來了。四個兒子一人三間堂屋,賈文柏分前院的東邊三間,賈文清分了前院的西邊三間,中間拉個牆頭,往南開個院門。賈文燦分的是後院的東邊三間,賈文坡分了後院的西邊三間,中間也拉了牆頭。賈文燦在東邊開了院門,賈文坡在西邊開了院門。

  分家沒有考慮咱大姑們,當時,咱七大姑中已經有六個出嫁,只有七姑還沒到出嫁的年齡。到了鬼子進村的那年七姑十五歲,按咱那一帶的習慣七姑也到了出嫁的年齡,正所謂小女子年方二八在閨中待嫁,閨女十五六歲出嫁在那時候實屬正常。只是她們都還沒來得及出嫁,永遠成了姓賈的人。

  咱大爺賈文錦不在家,房子就沒給他分,家裡的錢給他留著了,將來他回來如果願意在家住,就用錢再蓋房子,在前院挨著賈文清的屋山,有三間堂屋的宅基地。如果不願在家住,拿錢走人。後來咱大爺賈文錦回家蓋了房子,娶了張寨的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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